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
当“蜂巢”安全屋的隐蔽出口在身后无声关闭时,一股混合着草木腐烂气息和深秋寒意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凛。
我们置身于废弃工业园的边缘,再往前,便是黑黢黢一片、如同巨兽匍匐般的落雁山原始森林轮廓。
没有星光,月光也被厚重的云层吞噬。
我们戴上了具备夜视和热成像功能的战术目镜,依靠守夜人传输到便携终端上的导航路线,沉默地扎入了那片无边的黑暗。
谢予琛走在前面,动作依旧带着受过严苛训练的利落,但比起从前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多了几分警惕与审慎。
他手中握着一把经过改装、可发射多种特殊弹药的紧凑型步枪,枪口微微下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我没有武器,只能将心神更多地集中在与体内“起源”能量的沟通以及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上。
森林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寂静,也更加……“嘈杂”。
寂静是指缺乏正常的生命活动声音,虫鸣鸟叫几乎绝迹,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沙沙声。
而“嘈杂”,则来自于那无处不在的、源自更高维度的精神背景辐射——属于“回声”的低语。
这种低语并非通过耳朵接收,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
它像是一首永远跑调、充满了恶意与诱惑的邪典乐章,试图钻入思维的每一个缝隙。
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力,维持着体内“起源”能量的基础运转,形成一层薄薄的自我保护膜,才能勉强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蚀。
“磁场干扰开始增强,”谢予琛的声音通过加密的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导航信号出现延迟,终端上的地图可能与现实地形产生偏差。跟紧。”
我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战术目镜上偶尔跳动的、代表异常能量波动的模糊光斑。
这些光斑分布毫无规律,时而出现在扭曲的树干后,时而闪烁在腐烂的落叶堆中,给这片本就阴森的森林更添了几分诡谲。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苔藓,以及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厚厚落叶层,都极大地消耗着我们的体力。
空气中弥漫的湿冷仿佛能渗透衣物,直刺骨髓。
行进约一小时后,我们遇到了一条湍急的溪流。
溪水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泛着微弱磷光的暗蓝色,水声哗哗,但在我的感知中,那水声里似乎也夹杂着细微的、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的杂音。
“水里有问题。”我低声道,阻止了正准备涉水而过的谢予琛。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枪管小心地拨开溪边的水草。
只见水下的岩石上,附着着一些半透明的、如同果冻般的奇异菌类,正随着水流微微蠕动,散发出与那些能量光斑相似的精神波动。
“是‘回声’能量实体化的低级衍生物,”守夜人的分析结果直接呈现在我的目镜上,“具有微弱的精神污染性,物理接触可能导致幻觉或短暂的精神失控。”
谢予琛显然也通过他的设备检测到了异常,他站起身,眉头紧锁:“绕过去。上游一公里左右,地图显示有一处较浅的河滩,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我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跋涉。
森林中的雾气不知何时开始浓郁起来,不再是寻常的水汽,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暗红色泽,严重影响了战术目镜的视野。
那股甜腻中带着铁锈的味道也越发明显。
“小心!”谢予琛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抬手向我身侧开枪!
“噗!”一声轻微的、如同气球破裂的声响。
我侧头看去,只见一株看似普通的、挂着藤蔓的大树树干上,一个刚刚凝聚成形的、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如同人脸般的扭曲幻影,被特制子弹击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后溃散开来。
“这些能量体……在主动攻击?”我心中凛然。这不再是背景辐射,而是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恶意了。
“它们在阻止我们靠近。”谢予琛换上一个新的弹匣,眼神冰冷,“看来那个信号,果然是个‘热情’的邀请。”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艰难。暗红色的雾气中,开始不断有各种扭曲的能量幻影凝聚、扑来。
有时是狰狞的怪物形态,有时是逝去亲人的模样,有时甚至是……谢婉清那悲伤的面容。
它们利用我们内心深处的恐惧、愧疚和执念,发动着防不胜防的精神攻击。
谢予琛的枪法极准,能量抑制弹头有效地摧毁着这些幻影。而我,则开始尝试主动运用“起源”的力量。
我将那微弱的幽蓝色能量凝聚在指尖,如同弹射石子般点向扑来的幻影。
能量接触的瞬间,幻影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凄厉的嘶鸣(精神层面的),迅速消融。
这种方式比维持全身屏障消耗要小,也更精准。
但我能感觉到,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拉扯着我与“起源”融合尚不稳固的根基,带来阵阵灵魂深处的虚脱感。
谢予琛注意到了我的状态,在一次击溃一个大型幻影的间隙,他沉声道:“节省体力,接近目标区域,情况可能更糟。”
我点了点头,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
又跋涉了不知多久,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暗红雾气时,我们便携终端上的导航光标,终于与代表“倾听者”观测站的目标点几乎重合。
拨开一片密集的、带着倒刺的灌木,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位于山谷底部的小小洼地。
洼地中央,矗立着几栋早已被藤蔓和苔藓完全覆盖、大半部分都已坍塌腐朽的低矮建筑残骸。
锈蚀的金属框架扭曲着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碎的玻璃散落一地,在稀薄的晨光中反射着微弱的光。
这里就是“倾听者”观测站。
荒凉,死寂,弥漫着浓重的岁月尘埃和……一种远比森林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凝实的“回声”污染气息。
而在那片废墟的正中央,一个原本应该是天线基座或者某种仪器平台的混凝土墩子上,一点极其微弱的、与之前信号同源的暗红色光芒,正在如同呼吸般,规律地闪烁着。
它还在那里。
它在等我们。
我和谢予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没有犹豫,我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仿佛被世界遗弃的禁忌之地。
脚步落在腐朽的木板和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我们接近中央那个闪烁着暗红光芒的混凝土墩子,距离不足二十米时——
我体内的“起源”能量,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沸腾起来!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共鸣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窜过我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规律闪烁的暗红色光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个混合了无数杂音、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非人的低语,如同潮水般直接灌入我的脑海,试图覆盖我所有的思维:
“……容器……钥匙……归来……融为一体……”
我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要被这股强大的外来意念强行撕开、占据!
“姜时安!”谢予琛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勉强抬起头,看到他那张写满惊怒的脸,以及他迅速举起的、对准了那团爆发的暗红色光芒的枪口。
但下一刻,他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在那团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中,一个模糊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依稀能看出是**谢婉清**年轻时模样的轮廓,缓缓凝聚、浮现。
她“看”着我,又“看”向谢予琛,脸上露出了一个……与记忆中那份悲伤决绝截然不同的、充满了诡异诱惑与冰冷贪婪的……笑容。
下一章预告: 观测站中央出现的“谢婉清”幻影是真是假?它为何展现出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诡异姿态?姜时安的意识能否抵挡住“门”后存在的强行侵蚀?谢予琛又将如何面对这可能是母亲、也可能是恶魔的幻象?第一百二十二章:《幻影迷心,与抉择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