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长嚎,仿佛泣血,将二十多年的偏执、误解、被操纵的愤怒,以及对母亲深埋的、从未敢言说的眷恋与亏欠,尽数倾泻而出。
随着这声嚎叫,以谢予琛为中心,那原本疯狂扩张、污染现实的暗红色能量领域,开始了剧烈的、不稳定的向内坍缩!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又像一个终于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黑洞,开始吞噬自身释放出的所有疯狂与扭曲。
暗红色的雾霭如同退潮般倒卷回他的身体,地面那些血管般的纹路迅速黯淡、消失,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铁锈味和疯狂低语也在飞速减弱。
那些被深度污染、濒临异变的个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那非人的疯狂光芒正在逐渐褪去。
物理层面的畸变停止了,扭曲的空间感也在缓缓恢复正常。
他……他真的停下来了。
不是通过暴力的压制,而是通过那来自母亲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饱含泪水与真相的遗言,刺穿了他被谎言和执念冰封的心核。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意识深处那股属于谢婉清的温暖力量已经彻底消散,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体内“起源”的能量也近乎枯竭,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火种在摇曳。
我抬起头,看着能量坍缩的中心。
谢予琛从悬浮状态跌落,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
他身上那昂贵的手工西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能量反噬造成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暗红色纹路,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疯狂与污染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被彻底掏空了一切的……虚无与疲惫。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冰冷、掌控、偏执与疯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猩红褪去,留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承载了太多痛苦后的茫然。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散的痛苦,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得知真相后的震撼,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激?
我们就这样隔着狼藉的办公室,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残余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而悲伤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极其艰难地、沙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真的……那么说?”
他问的是谢婉清的遗言。那个“从未后悔”与“对不起”交织的,充满矛盾与深意的嘱托。
我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同样微弱:“守夜人播放了她最后的影像……那是她留给‘后来者’,也是留给你的……唯一的信息。”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一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悄无声息地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习惯了用冰冷和强大武装自己的男人,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了回家方向,却发现家已不在的孩子,无声地痛哭起来。
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了极致的、肩膀微微耸动的哽咽。
但这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
我没有打扰他。
我知道,他需要这场痛哭,来祭奠他那被扭曲的过去,来面对这片鲜血淋漓的真相废墟。
窗外的警笛声似乎更近了,还夹杂着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
城市的混乱正在平息,但更大的麻烦,显然即将到来。
谢氏总部顶楼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官方的最高度关注。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为脱力而再次跌坐回去。
谢予琛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但那片荒芜之中,已经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属于他本人的、冰冷的锐利。
他看向窗外,又看向我,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那属于上位者的决断力似乎回归了一部分,尽管底色已经完全不同。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依旧稳定地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曾经冰冷地扼住我的喉咙,曾经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量。此刻,却微微颤抖着,带着未干的血污和尘埃。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瞬。
信任他,依旧是一场豪赌。
但看着他那双废墟般却异常清醒的眼睛,我想起了谢婉清,想起了我们共同承载的、关于“门”与“封印”的秘密。
我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凉,却用力地、稳稳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有疯狂,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
“可以。”我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勉强站稳。
他没有再多说,环顾了一下狼藉的办公室,快速走到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前,手指在几个隐蔽的位置按了几下。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部隐藏的专用电梯。
“这是直达地下安全通道的电梯,权限只有我知道。”他解释道,率先走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
电梯门关闭,开始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气氛依旧凝滞而尴尬。
“那个‘守夜人’……”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探究,“它还说了什么?关于‘门’,关于‘彼岸计划’……”
“很多。”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避,“‘起源’是封印的一部分,不是钥匙。你们……我们都搞错了。强行激活它,只会加速封印的瓦解,让‘门’那边的‘回声’彻底降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显然这个结论对他而言,是比个人痛苦更沉重的打击。他毕生追求的,竟是一个可能导致世界毁灭的错误。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他问,声音低沉。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守夜人’数据库里有谢婉清女士留下的一些应急方案和未完成的研究,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帮助。”我刻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电梯到达底层,门开了。外面是一条灯火通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隧道,显然属于谢氏秘密建造的交通系统。
“这里暂时安全,可以通往几个预设的安全点。”谢予琛说着,向前走去,但步伐明显慢了许多,似乎在等我,也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曾经挺拔孤傲、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与迷茫。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才问出的艰涩:
“姜时安……你……恨我吗?”
我沉默了片刻,看着隧道前方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灯光。
恨吗?
恨他曾经的囚禁、伤害、视我为棋子?
当然恨过。
但在了解了真相,看到了他崩溃的痛苦,以及他母亲那跨越生死的守护之后,那纯粹的恨意,似乎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给出了一个诚实的、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的答案,“或许现在……有比恨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身体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账远没有算清。
我知道,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谢氏家族、未知的敌人、“门”后的威胁……
我知道,我和他,这两个被命运和“起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人,关系已经变得无比复杂,再也回不到简单的仇恨或利用。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
但一场关乎整个世界命运的、更加庞大而危险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我们,一个是刚刚挣脱谎言与偏执的前执棋者,一个是意外背负起封印使命的“载体”,不得不成为这新棋局中,最不可预测的……搭档,或者说,共犯。
隧道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未来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与同行。
下一章预告: 暂时逃离风暴中心的两人,将如何面对外界的追捕与内部的微妙关系?
谢婉清留下的研究资料中,是否隐藏着逆转局面的关键?而“门”另一边的存在,在封印松动后,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第一百一十九章:《临时同盟,与来自“门”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