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回了沙发,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与躁动只是我的幻觉。
键盘声再次响起,稳定,规律,带着一种强行恢复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裹着他的外套,躺在冰冷的床上,闭着眼睛,感官却像张开的蛛网,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敲击键盘的力度,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些许;他呼吸的频率,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滞涩。
我触碰到了。
虽然只是擦边,虽然立刻引来了雷霆般的警告,但我确实,用“谢婉清”和“姜兰”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生锈的钥匙,勉强撬动了他那扇紧闭心门上沉重的锁链。
他没有给我答案。
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承认了有“太多”的存在。
承认了那些“太多”,是危险的,是他不愿我知晓的。
这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像在黑暗的迷宫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通向出口的光。
哪怕那光可能来自更深的陷阱,也总好过在绝对的黑暗中溺毙。
周彦珩的威胁,谢予琛的掌控,我尴尬的血统,姜兰的死因……所有这些乱麻般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核心。
而谢予琛,无疑是站在那个核心边缘的人。
我必须靠近他。
更近。
近到能听到他心跳的频率,能窥见他眼底最深处的秘密。
哪怕代价是……被那黑暗一同吞噬。
接下来的半天,我们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依旧“虚弱”,依旧“顺从”,没有再不知死活地追问那些“无聊的问题”。
他依旧处理公务,偶尔接打电话,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简洁。
那件西装外套,我一直披在身上,他没有要回去,我也没有脱下。
它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扭曲的纽带,一个无声的提醒——关于我那片刻的失态,关于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也关于我们之间那无法割裂的、肮脏的血缘。
直到傍晚。
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海外项目出了什么紧急状况,需要他立刻进行一个长时间的线上会议。
他拿着电脑和耳机,起身走进了卫生间——那里似乎是唯一能确保完全隔音的地方。
门被关上。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机会!
一个短暂、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机会!
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扯到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我顾不上这些。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我也无暇顾及。
我的目标明确——他刚才坐的沙发,以及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那个他从不离身的黑色皮质公文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我知道这很冒险,他随时可能出来,或者会议中途有什么需要出来拿东西。但这是我唯一可能接触到外部信息,甚至……可能找到与周彦珩索要的“数据”相关线索的机会!
我快步走到沙发旁,先是迅速检查了沙发缝隙和他刚才坐过的位置——除了几根掉落的、属于他的短发,一无所获。
然后,我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公文包。
皮质冰冷,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感,像他本人。
我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轻轻触碰到了搭扣。
是密码锁。
我的心沉了一下。尝试?怎么可能猜得到他的密码?
我不死心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公文包,里面传来纸张和类似电子设备碰撞的轻微声响。有东西!而且似乎……有一个小物件在滚动?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这个公文包。然后,我发现在公文包侧面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拉链口袋,拉链是开着的!或许是他刚才拿东西后忘记拉上了?
没有时间犹豫!
我小心翼翼地拉开那个侧袋,伸手进去摸索。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些零散的、类似U盘或者存储卡的小东西。我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长方形的金属物体,比普通的U盘稍大一些,上面似乎还带着一个微小的指示灯。
就是它了!
不管这是什么,能被他在意地放在随身公文包里,一定很重要!
我迅速将其掏出,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激灵了一下。来不及细看,我环顾四周,寻找藏匿的地点。床头柜?床垫下?枕头里?都不安全,他若发现丢失,一定会彻底搜查。
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件滑落在地的、他的西装外套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快步走过去,捡起外套,在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用来放笔或名片的小口袋里,将这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塞了进去,然后将外套重新叠好,看似随意地放在床尾。
刚做完这一切——
卫生间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背对着门口,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门开了。
他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在低声对那边交代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掠过床尾那件叠放的外套,掠过看似沉睡的我,没有停留,径直走回了沙发。
我死死闭着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听着他坐下,继续低声通话。
他没有发现。
至少,暂时没有。
直到他的通话结束,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键盘声,我才敢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早已被冷汗浸透的掌心。
成功了。
我偷到了……某个东西。
一个可能蕴含着我需要的信息,也可能随时引爆、将我炸得粉身碎骨的……未知之物。
深渊之下,我似乎抓住了一根脆弱的藤蔓。
但藤蔓的另一端,是救赎,还是更快的坠落?
我不得而知。
我只能紧紧抓住,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向着那一点微弱的、可能存在的亮光,艰难地攀爬。
(第八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