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熏香越来越重了。
越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看见莲香撑着头靠在床边。
莲香听到响动赶紧起身，“公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喝点药吧。”
越栖喝完递过来的一碗药，又躺了回去。
莲香见他憔悴的模样眼圈通红，自从四个月前诊出了越栖的喜脉之后，皇上便严厉封锁了这个消息。
唯一知道的只有她了。
有很多次她都想开口告诉公子，可是顾及着公子的身体，莲香还是忍住了。
她给越栖擦了擦额头的汗，见人又要睡过去，悄悄的将帐缦拢起，往香炉里捡了一块安眠香。
这是医圣特意调制的，对人没什么伤害，只会陷入昏睡。
莲香转头看着床上的人，厚厚的寝被也遮不住腹部的弧度。
公子若是清醒了，肯定会发现不对的，安眠香还是得多添两块。
莲香将香炉盖上，端起桌子上的保胎药出了门。
保胎药已经喝完了，她要再找医圣开些。
绣着龙纹的马车正往东区走，沈昭站在茶楼二楼窗边。
他定定的瞧着那辆车，这是宫内的用车，一般只有大太监才能坐的。
他怎么看见莲香了？
他唤过一旁的侍从，“去打听打听，那人是去做什么的。”
沈昭有些不安，难不成是越栖出了什么事？
侍从很快回来禀报，“大人。”
侍从面色难看，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去，犹豫着开口：“那位是去医圣那抓了几副保胎药。”
他也知道莲香是宫中的人，可是如今皇帝早已遣散后宫，哪来的孩子实在是说不清。
这等秘辛不是他能知道的。
“什么？保胎药。”
沈昭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就不应该把越栖放在宫里。
就算越栖不喜欢他，他也要把人抢回来才对。
顾骁给了越栖什么，只给了他一副沉重的锁链。
也许越栖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但是顾骁呢？他却偷偷的有了孩子。
沈昭拧着眉，“立刻准备进宫的马车。”
他一分钟都不能等了，他要将越栖带出来。
马车内，沈昭一颗心都快攥成了一团。
他有些愤怒，又有些隐秘的喜悦。
除了他，世界上还有谁会一直爱越栖，就连一开始信誓旦旦的顾骁，也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越栖知道了肯定会离开顾骁，到时候只能和自己在一起了。
下了马车，沈昭沿着长长的宫道快步往前走。
好在为了上朝方便，越栖已经搬到了离前朝更近的长信宫。
随着沈昭的闯入，整个长信宫中乱成一团。
顾骁为了防止越栖怀孕的事被发现，给长信宫中的侍从都下了死命令，不允许踏入殿中一步。
瞧着沈昭推开了殿门，他们竟然也不敢动弹。
沈昭如入无人之境，几步到了内室，一把掀开重重的帷幔。
越栖正缩在寝被里，粉白的脸上沾着些细汗。
沈昭熟通药理，一闻就知道这空气的是安息香，闻多了会让人陷入沉睡。
怪不得这些天上朝都没见到越栖，原来是顾骁动了手脚。
他轻轻推了推越栖，“醒醒。”
沈昭满眼都是心疼：“我现在就带你走。”
越栖迷迷糊糊的，一睁眼沈昭清润的脸近在咫尺，“怎么了。”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看见沈昭。
沈昭有些恨铁不成钢，越栖太弱了，没办法保护得了自己，说不定连顾骁偷偷有了个孩子都不知道。
虽然莲香是越栖的人，但是越栖是男子，他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莲香投靠了皇帝，背叛了越栖。
“别留在宫里了，顾潇已经有了孩子，以后孩子长成更没有你的位置，我带你出宫。”
沈昭心里满是柔意，既然顾骁不珍惜，他会好好照顾越栖的。
沈昭掀开被子，想将越栖抱起，一眼就注意到越栖大的不正常的肚子。
越栖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也落到了肚子上，耳边还回响着沈昭的话，什么孩子？
这些天他不是在睡，就是在喝莲香给他的药，都没发现自己的肚子变的这么大了。
“我的肚子，”越栖脸色惨白，肚子一阵抽痛，“我变成怪物了。”
他的肚子怎么了？
沈昭看他高耸的肚子就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只能尽力的安抚，“别怕，没事的，我去找太医。”
莲香刚听到传报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一把推开沈昭。
越栖腿间隐隐渗出些血迹，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莲香，我的肚子怎么了。”
他怔怔的看着尖尖的肚皮，浑然不觉他身下的血已经越来越多了。
莲香尖叫了一声，“快去传太医，不对，去找医圣大人。”
沈昭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眼前只有那一片血渍，甚至连腿都有些发软。
他执掌大理寺刑法多年，见过无数死人，动过无数的酷刑，可是只有那么一小片血渍，却让他六神无主，连路都不会走了。
很快，他定了定神，让侍从去将医圣接进来。
越栖还在垂着眼看自己的肚子。
他浑身发冷，肚子也很痛。
莲香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公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
越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两边的人来去匆匆，他还看到了顾骁。
顾骁表情也是同样的惊慌失措，死死的攥住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越栖肚子一阵的剧痛，等到一阵古怪脱离感传来，他也昏了过去。
医圣擦了擦额头的汗，“恭喜皇上，喜得龙子。”
他本来想着将保胎药开了三个月的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都准备外出云游了。
刚收拾好东西，便被宫里来的人半拖上了马车。
来了殿中，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他就知道不好。
好在他带了针，又确实经验丰富，才能将大人和孩子都保住。
想起刚刚皇上那副难看的脸色，医圣也有些劫后余生。
他将孩子递到了侍女手中，才轻松下来。
顾骁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只心疼的摸了摸越栖濡湿的碎发。
他再也不想让越栖吃这个苦了，他也不能接受失去越栖这个可能性。
好在越栖脱离了危险，有些帐也该算了。
转头看着一旁失魂落魄的沈昭，顾骁脸色冰冷，“沈大人，这里就不需要你帮忙了，沈大人才情斐然，待在京城未免大材小用，不如去南蜀之地治治匪患。”
沈昭知道这是要赶他走。
沈昭不舍得看了依旧在昏睡的越栖一眼，沉默的离开了。
将恶心的情敌赶走，顾骁将越栖抱在了怀中，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医圣来得及时，不然他就要失去越栖了。
越栖晕过去之后便被塞了一颗人参保荣丸，很快又醒了。
他惊慌的揪着顾骁的衣袖，“我的肚子。”
“没事，你的肚子什么事都没有。”
越栖还是觉得肚子很痛，他好像成了个怪物，生了个孩子出来。
他喃喃道：“我好像生了个孩子。”
顾晓沉默了一会，艰难的开口：“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不要害怕，可以生子的男人还有很多。那个孩子，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将他送走。”
越栖只是当时吓到了，现在也缓过来了些。
他半撑起身子，“抱给我看看。”
顾骁将孩子塞到了越栖的手中。
越栖低头看着明黄色襁褓中的孩子，这个孩子刚出生就很漂亮，难得的肤色白皙，一双眼睛黑亮的盯着越栖看，还扯出了个笑容。
越栖本来还很害怕，担心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不是个怪胎。
可是看孩子的模样又觉得心软了下来，这是他的孩子。
顾骁鼻梁高挺，亲昵的蹭了蹭越栖，“我们把他送走吧。”
这个孩子差点害死了越栖。
而且把这孩子抱到手中之后，越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孩子身上，顾骁心里未免有些酸溜溜的。
“留着吧，”越栖摸了摸孩子温热的小脸。
太奇妙了，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越栖想要陪着他长大。
顾骁自然听越栖的，只是打算给孩子多找几个大儒，早早的就送到书房去。
等孩子能够处理朝事了，将皇位扔给他，自己和越栖去过二人世界。
“你在想什么？”越栖注意到他的走神，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有，”顾骁摇了摇头，眉眼温和，“我只是觉得运气很好。”
“运气很好？”
越栖眼中有些疑惑，他记得顾骁早些年过的可并不好，上位之路也称得上血流成河。
顾骁低低的应了一声，幼年丧母，少年丧父，本来以为自己会孤苦伶仃，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起义军斩掉脑袋，结束痛苦折磨的一生。
他在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越栖，还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六年后。
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御花园内，圆滚滚的小太子踮起脚折了一朵艳丽的花。
周围的侍女尽管知道这朵花是西域进贡的，难得一见的珍品，但是折花的人是宫中金贵的小太子，自然也无人敢拦。
小太子摸了摸娇嫩的花瓣，“爹爹呢？”
他要把这朵花送给爹爹，晚上还要和爹爹一起睡。
父皇最小气，每次都把他扔出来。
“公子正在前朝，殿下要过去看看吗？”
莲香神色温和的看着小太子，这孩子自幼眉眼出色，小时候像极了公子，越长大就越像皇上。
小太子皱了皱眉头，他可不想去前朝。
父皇让他拜了两位师父，武艺是赵师父，经文是沈师父。
他问过父皇为什么要拜两个师父，父皇只说这两位是朝中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人。
赵师父，沈师父都在前朝，若是被抓到了，必然是会考教他一番的，他躲都来不及。
小太子明明是小孩身子，脸颊白嫩，却做大人模样叹了口气。
“算了，莲香姑姑，还是等爹爹下朝吧。”
若是早两年，他还敢去朝堂，赵师父罚他，有沈师父保护他。
以往沈师父对他那是百般迁就，经常带点心给他吃。
可自从他年岁长了些之后，沈师父瞧他的眼神是越来越古怪了，时不时盯着他咬牙切齿，像是很想打他戒尺。
不过大概是错觉吧。
沈师父性格冷淡，又外放历练了几年，沉稳了许多，怎么会想打他呢。
再说了，爹爹说过他是最可爱的小孩，不会有人舍得打他。
小太子背着手，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包子脸上表情凝重。
大人真麻烦，说不定沈师父和那些宫女说的一样，来了月事。
下次看见沈师父，要多关心几句，说不定沈师父就愿意给他带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