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茂年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出门在外，做母亲的最希望收到的就是儿女平安无事的消息，哪怕是一句口信，也能让她高兴很久。
然而这半年来，汪茂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竟半分消息也没有。
除夕那日，王氏一直守着门口从天亮等到等到天黑，也没能等来汪茂年的消息。
为此，忠国公又发了好大的一顿火。
“真是翅膀硬了，除夕这么重要日子都不回来，还连封书信也没有。如此六亲不认，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有没有这个家？”
王氏为儿子辩解说：“再等等吧，或许真的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脱不开身。听说松江如今不是很太平，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关心就算了，还一味地数落，我是茂儿我也不回来。”
“再说孩子本就有心结，你越是这样，孩子就离你越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你也不肯让着谁，谁也不肯先低头，搞得父子俩处得像仇人一样。如今孩子也大了，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汪茂年是王氏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汪茂年种种作为不过是在同忠国公置气，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和父亲多亲近些的。
一直以来，若是没有王氏从中调和，父子俩的关系只怕要比现在更糟。
“慈母多败儿，还不都是以前你太溺爱他了，才惯得他这般。”忠国公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丢下这番话走了。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些，王氏半夜醒来，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水声，揣着心事睡不着。
待到冰雪消融，树枝抽出新芽那日，一封来自松江的家书寄到了国公府。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王氏看后笑着把信纸递给忠国公，指着上面的字说，“你看，茂儿心里还是很敬重你这个父亲的。”
汪茂年在信中先是询问王氏今日身体如何，随后交代了自己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又为何这么长时间没给家里写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虽是写给王氏的信，结尾还是不忘问及忠国公是否安好。
忠国公看过信后神色复杂，把信纸折回原样递给王氏：“你回信的时候提醒他多添些衣服，春寒料峭，他孤身在外，病着了可没人照顾他。”
王氏故意问道：“你怎么不亲自给他回信？”
忠国公冷哼一声：“这小子心中对我多有不满，我给他写信，估计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还是别了。”
但王氏没有听忠国公的，她自作主张地以忠国公的口吻给汪茂年回了信。
“何日归家洗客袍？天临九年三月，父示。”
收到信后，汪茂年看着结尾最后一句和落款沉默了许久，最终把信纸小心地放在了离胸口最近的地方。
这一年，贺枥十五岁了，天临帝决定给办一场赏花宴给他选妃。
中宫无主，参加赏花宴的又都是女眷，毫无悬念地，这件事被交给了汪芷年去办。
这段时日，汪芷年连做梦都是在看画像，对名单。有一次她还梦到自己被一群官家小姐围住不放，口中还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选我选我，太子妃选我。”
这种高度的参与感甚至让汪芷年产生了怀疑——
这不是在给贺枥选妃，而是在给她自己选。
“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我还没玩够呢。嫂嫂，你能不能跟我大哥说说，先别给我选妃？”
贺枥坐在汪芷年对面扎风筝，竹条在他的手中来回跳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一个燕子模样的风筝轮廓就成了。
“这是爹的旨意，你大哥可做不了主。”汪芷年翻阅桌上的画像，从其中拿出几幅递给贺枥，“我瞧着这几家的小姐都挺好的，年岁跟你也差不多，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画像上的女子个个容颜姣好，可贺枥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嫂嫂帮我看吧，我相信嫂嫂的眼光。”
此刻他正神情专注，一笔一划地为手中的风筝涂上颜色，生怕涂出去一点。
最后一笔涂好后，他手中的风筝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张开双翼随时要飞向天空。
贺枥偏着头，满意地欣赏着手中的杰作，随后跑出东宫不见了踪影。
“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汪芷年暗自笑道，转头又把精力投入到了眼前的名单中。
赏花宴那日倒是个极好的天儿，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像一段无瑕光滑的丝绸。
御花园中，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那些只有闺阁女儿间才知道的话题。
“给太子妃请安。”见汪芷年来了，众女眷纷纷行礼。
汪芷年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柳眉杏眼，给人很亲近的感觉。
“不必多礼。”她挥手示意女眷们起身，“大家自娱便是，宫里有点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下，招待不周，还请大家能够体谅。”
赏花宴已经开始，作为主角的贺枥迟迟不肯出现。汪芷年让白兰去重华宫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得知贺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没办法，汪芷年只能编个借口出来找人。
她找遍了平日里贺枥常去的那些地方，最终在东宫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
“可找到你了，走吧，该去赏花宴了。”汪芷年伸出手，得到的却是贺枥的拒绝。
“嫂嫂，我不想去，那些女子我都不喜欢。”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平日里也没什么主见，许多事都是听爹和大哥的安排。但是嫂嫂，唯独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汪芷年听后叹了口气。
其实她能理解贺枥，贺枥从小在父兄的庇护下长大，万事不愁，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贺标和天临帝帮他顶着。
但如今的贺枥已是大炎国的四殿下，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天临帝和已故的孝慈皇后。
“就算你不喜欢，也得走个过场不是。”汪芷年劝道，“女眷们都已经到了，你不出面，岂不是让她们都白跑一趟？再说爹不是那么武断的人，好好说的话爹一定会理解的。你先跟嫂嫂走，等结束后嫂嫂陪你一同去，可好？”
听到汪芷年这么说，贺枥这才起身，跟在她身后走出了东宫。
二人刚到御花园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