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的身影彻底化为灰烬的一瞬间,空气中似乎有一根绷到了极限的弦,突然断了。
“崩。”
这声音并不存在于现实的听觉之中,而是响彻在某种更深层的、不可见的意识维度里。
苏晴依然保持着持刀戒备的姿势,她的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随时准备应对周围那些尚未被金色火焰吞噬的感染者。
毕竟,那个“教主”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这支疯狂大军依然数量庞大,依然嗜血如命。
然而,预想中的围攻并没有到来。
苏晴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看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感染者,是一个穿着破烂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原本正张着布满獠牙的大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举起异化的利爪扑向苏晴的侧翼。
他的动作迅猛、充满了杀戮的惯性。
但就在那个少年消失的半秒钟后,这个男人的眼神突然涣散了。
那不仅仅是失去焦距,而是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灵魂。
他眼中的红光。
那种代表着病毒极度活跃、代表着狂暴与杀戮欲望的猩红光芒,像是一盏突然被切断电源的灯泡,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前扑的动作还在继续,但肢体却失去了力量的支撑。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顺着惯性栽倒在地。
“扑通。”
沉闷的人体落地声,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刺耳。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苏晴错愕地转过头,视线扫过四周。
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嘶吼、试图冲破火网的感染者们,此刻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又像是被同一个隐形的开关控制着。
无论他们是在奔跑、在攀爬,还是在挥舞武器,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任何过渡。
他们就像是一群失去了操纵者的提线木偶,线断了,戏也就演完了。
“扑通、扑通、扑通……”
这种声音开始密集起来,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不过落下的不是雨点,而是沉重的人体。
成片成片的感染者倒下。
有的直接脸朝下砸在碎石堆里,有的软绵绵地靠在断墙上滑落,有的还保持着跪姿便垂下了头颅。
短短几秒钟内,原本如同沸腾油锅般的战场,彻底冷却了下来。
……
这种现象并不仅限于苏晴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
它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辐射扩散,覆盖了整座城市。
西区的一栋写字楼里。
几名幸存者正绝望地用办公桌顶住大门,门外是数十只疯狂抓挠、撞击的感染者。
木屑纷飞,门框变形,那恐怖的嘶吼声如同催命的魔音,让每一个幸存者都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已经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准备在门破的那一刻自我了断。
“嘭!嘭!嘭!”
撞击声震耳欲聋。
但突然间,最后一声重响之后,门外安静了。
那种安静来得太快,太突兀,以至于屋里的幸存者们都愣住了。
他们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以为这是怪物们的某种诡计。
一秒,两秒,十秒……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抓挠声,没有低吼声,甚至连那沉重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一名胆大的幸存者颤抖着挪开桌子,透过门板上的破洞向外看去。
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那些刚才还要将他们撕成碎片的怪物,此刻如同熟睡的婴儿般,整整齐齐地铺了一地。
东区的街道上。
一场惨烈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在街道上狂飙,车后跟着如潮水般的尸群。
驾驶员满头大汗,油门已经踩到了底,但尸群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将车辆淹没。
就在驾驶员绝望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撞击的时候。
后视镜里的画面变了。
那黑压压的尸潮,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前排的人突然腿一软栽倒,后排的人被绊倒,然后也跟着不再爬起。
巨大的惯性让无数感染者在地上翻滚、滑行,扬起漫天的尘土。
但这不再是进攻的冲锋,而是集体昏厥的谢幕。
越野车孤独地冲出了几百米,才缓缓停下。
驾驶员从车窗探出头,看着后方那壮观而诡异的场景,张大了嘴巴,久久发不出声音。
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
苏晴站在废墟中央,感受着这铺天盖地的寂静。
刚才那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怪物的咆哮声,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此刻,耳边只剩下了风声,以及那依然在静静燃烧的金色火焰声。
“滋……滋……”
金色的火苗依然在跳动。
它没有因为宿主的昏迷而熄灭,反而因为目标的静止而燃烧得更加平稳。
那些倒在地上的感染者,身上依然附着着火焰。
但奇怪的是,他们在昏迷中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呼吸平稳,胸膛起伏有序。
火焰正在安静地在这个庞大的“睡眠群体”中穿梭,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医生,在病人麻醉昏迷期间,进行着最后的手术。
它一点点地蚕食着那些残留在他们体内的黑色菌丝,将那些属于“母株”的印记彻底抹去。
苏晴蹲下身,检查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感染者。
她伸出手指,按在那个壮汉的颈动脉上。
还有跳动。
虽然缓慢,但很有力。
她又翻开壮汉的眼皮,原本浑浊充血的眼球,此刻虽然有些翻白,但那股邪恶的红光确实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正常生理性昏迷的灰暗。
“母株死了……”苏晴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灵。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个名为“教主”的少年,不仅仅是一个领袖,他本身就是这整座城市病毒网络的核心节点,甚至是母株的载体。
所有的感染者,实际上都是从属于他意志的“兵蚁”。
病毒在他们体内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蜂巢意识,让他们共享愤怒,共享饥饿,也共享指令。
而当苏晴和金色的火焰联手,彻底摧毁了那个少年,烧尽了他体内的病毒核心时——
这个网络,崩塌了。
失去了母株发出的高频生物信号,所有子代病毒瞬间失去了活性,进入了一种强制休眠的状态。
而被病毒透支了体能、长期处于亢奋状态的感染者们,在病毒休眠的瞬间,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立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这是几十万人的集体断电。
苏晴站起身,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一片倒伏的人体。街道上、废墟上、楼顶上,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这场面比满地尸体更令人震撼。
因为他们还活着。
这不再是一座死城,而是一座睡城。
金色的火焰在这些沉睡者之间跳跃、流淌,将昏暗的废墟照得透亮。
这火光不再显得暴烈,反而透着一种神圣的静谧。
它在为这座城市守夜。
在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刻,只有这把火还在醒着,独自清理着旧时代的残渣,为这些人醒来后的新世界做着最后的准备。
苏晴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长刀归鞘。
清脆的归鞘声,“咔哒”一声,传得很远。
暴乱结束了。
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式,瞬间归零。
远处的天边,厚重的乌云似乎也被这地面的金光冲散了一些,露出了一抹微弱的晨曦。
光线洒在这些沉睡者的身上,洒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
苏晴看着这几十万个昏迷的“病人”,眉头微微皱起,但紧皱的眉宇间,却第一次有了一丝真正的轻松。
虽然接下来的烂摊子会很难收拾——怎么安置这几十万人?
他们醒来后是否还能恢复记忆?还有多少变异体没有被波及?
但至少,不用再挥刀了。
“睡吧。”
苏晴看着满城的睡颜,轻声说道。
“等火烧完了,天也就亮了。”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缕金色的火星,像是飞舞的萤火虫,在这座寂静的城市中缓缓升空,宣告着长夜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