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康复中心的平静与坚持中悄然流逝,日历翻到了何粥粥的生日。这个日子,在过去,或许意味着朋友的聚会、家人的祝福、或许还有周深工作室送来的、由她亲手签收的精致礼物。而如今,它是在康复中心洁白的病房里,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意义非凡的纪念日。
周深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和何父何母悄悄商量。他们达成共识,这个生日派对必须极其简单、安静,完全以何粥粥目前的认知和情绪承受能力为中心。任何过度的热闹或陌生的面孔,都可能引发她的不安甚至恐慌。派对的地点就定在她的病房,参与者只有周深、何父何母,以及两位最熟悉的康复师和护工。
生日当天下午,周深推掉了所有工作,早早来到康复中心。何母带来了家里熬的、烂软易消化的长寿面,何父则显得有些拘谨,手里提着一个包装朴素的盒子,里面是一件柔软的、浅黄色的新开衫。周深则负责定制蛋糕。他没有选择华丽复杂的款式,而是订了一个小巧可爱的、铺着淡粉色奶油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图案。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插上与她年龄相符的数字蜡烛,而是只准备了一根小小的、色彩鲜艳的数字蜡烛“1”。康复师提醒过,过多的火苗和闪烁的光源可能会让她困惑或紧张,一个简单的、亮晶晶的光点,对她而言刚刚好。
病房被简单布置了一下,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桌上铺了干净的格子桌布。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何粥粥被护工用轮椅推了进来。她穿着那件浅黄色的新开衫,头发被细心梳理过,脸上是惯常的茫然,似乎对房间里的微妙变化毫无察觉。
周深和何父何母围在桌边,康复师和护工站在稍远的地方,微笑着营造一种温和的氛围。周深将那个小巧的蛋糕端到何粥粥面前,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打火机点燃了那根唯一的、代表“1”的蜡烛。
小小的火苗跳动起来,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粥粥,生日快乐。”周深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烛光。
何父何母也凑近了些,何母眼中含着泪光,却努力挤出笑容,轻声说:“宝贝,生日快乐。”
何粥粥的目光,果然被那跳动的、亮晶晶的火苗吸引了。她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好奇的光亮。她微微歪着头,盯着那簇小小的火焰,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像是被一种新奇的事物所吸引。
周深看着她的反应,心中稍安。他弯下腰,靠近她,用一只手非常轻柔地、覆盖在她放在轮椅扶手上那只略显僵硬的手背上,带着她虚虚地做出一个“吹”的姿势。他自己的嘴唇靠近蜡烛,做出了一个示范性的吹气动作,同时,用另一只手极其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扇灭了烛火。
烛光熄灭的瞬间,一缕细细的青烟升起。
“呼……”周深配合着发出了一个轻轻的拟声词,仿佛是他们一起吹灭了蜡烛。
这简单的仪式完成了。何粥粥当然不明白“吹蜡烛”的意义,也不懂“生日快乐”的含义。但那瞬间的光亮和熄灭,以及周围人温和的注视和语调,似乎构成了一种让她感到新奇的体验。她的注意力从熄灭的蜡烛转移到了蛋糕本身上,目光落在粉色的奶油和巧克力的笑脸上。
周深用小勺子挖了一点点不含太多糖分的蛋糕芯,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嘴边。何粥粥迟疑了一下,然后本能地张开嘴,接受了这口食物。甜味在口腔里化开,那是一种最原始的、能带来愉悦感的味道。她的脸上,竟然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了一个清晰的、毫无杂质的笑容。那笑容像孩子一样纯真,因为尝到甜食而心满意足。
看着这个笑容,周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百感交集。酸楚、欣慰、心疼、怜爱……种种情绪汹涌而来。他想起了她曾经的聪慧明媚,对比着眼前这个因一口蛋糕而开心的、心智停留在遥远角落的女孩,巨大的命运落差让人鼻酸。但同时,他又为此刻她脸上这真实的、短暂的快乐而感到无比的珍惜。
在烛光熄灭的刹那,周深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期望她瞬间痊愈,奇迹般地恢复如初——那太遥远,遥远得像天上的星辰。他许下的愿望,具体而微,充满了温柔的守护:他希望,在未来的每一天,何粥粥都能像此刻一样,远离惊惧和痛苦,生活中能多一点点这样简单的、易得的快乐——一口甜食,一束阳光,一段熟悉的旋律,一个安稳的睡眠。愿她的世界,即使破碎而狭小,也能时常被这些微小的、温暖的光亮点亮。
他切好蛋糕,分给何父何母和工作人员。小小的病房里,没有喧闹的生日快乐歌,没有华丽的礼物,只有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氛围在流淌。何粥粥小口地吃着蛋糕,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周深知道,她不会记得这个生日,但这个下午的平静与温馨,或许会像一抹极淡的色彩,留在她混沌的意识深处。而这,对于在场的每一个爱她的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这生日的烛光,虽然微弱,却真切地照亮了这个特殊的时刻,以及他们将继续携手同行的、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