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舰沉沙卧浅滩,锈光斑驳映残垣。
风穿甲缝鸣金铁,犹带当年战血寒。
地点就在这片被称为“葬星滩”的星际残骸区。数万年前坠毁的巨舰龙骨斜插在紫黑色沙砾中,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舰身裸露的管线里时不时喷出幽蓝色的电火花,噼啪声在空旷的滩涂上格外清晰。沙砾表层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踩上去咯吱作响,寒气顺着靴底往上钻。远处,三两个不规则的星环残骸悬在暗红的天幕上,偶尔有碎裂的陨石拖着橘红色尾焰划过,留下短暂的光痕。
沈青枫蹲在一截断裂的合金柱旁,指尖抚过上面蚀刻的螺旋纹路。这纹路在星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和他机械臂内侧的印记隐隐共鸣。“碧空,扫描这纹路的能量频率。”
【正在分析……警告:检测到未知波段干扰,扫描失败。】虚拟形象里的白裙少女皱着眉,AI特有的电子音带上了点焦躁,“这干扰源很奇怪,像是……活的。”
“活的?”江清把机械弓往背后一甩,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碎甲片。甲片边缘还嵌着几根暗绿色的纤维,她用指甲刮了刮,纤维立刻蜷曲起来,散发出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这是‘星髓藤’的残根,以前在资料里见过,专门寄生在能量体上。”
孤城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一拳砸在旁边的舱门上。“哐当”一声闷响,舱门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娘的,这破船比三阶蚀骨者的壳还硬。”他甩着发麻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箬说的入口到底在哪?再磨蹭下去,月痕的药可就真见底了。”
沈月痕靠在沈青枫肩头,脸色比星环的光还要苍白。她裹紧了那件灰黑色的连帽斗篷,斗篷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缝补过的绒毛。“哥,我没事。”她声音很轻,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青箬不会骗我们的,他说这里有‘星泪石’,能压制源能反噬……”
话没说完,青箬突然“嘘”了一声。这孩子穿着件打满补丁的工装夹克,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正举着个自制的探测仪,那东西是用旧手表和几根导线拼的,屏幕上跳动着杂乱的绿线。“来了。”他压低声音,往沈青枫身后缩了缩,“不是蚀骨者,是……人。”
脚步声从舰身深处传来,不是靴子踩在沙砾上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金属在摩擦。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舰桥的破口处。那人穿着件深褐色的皮袍,袍子上钉满了各种形状的金属碎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头发花白,编成无数根细辫垂在胸前,每根辫梢都系着枚小小的齿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左半边覆盖着青铜色的面具,面具上刻着和合金柱上一样的螺旋纹,右半边脸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颌。
“外来者。”那人开口,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他抬起手,露出一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手套的食指和中指是金属做的,泛着冷光。“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沈青枫把月痕往身后护了护,机械臂的关节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液压声。“我们找星泪石,救我妹妹。”他盯着那人的眼睛,面具下的那只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像是沉淀了万年的泥沙。“只要拿到石头,立刻就走。”
“星泪石?”那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的震颤。他往前走了两步,皮袍下摆扫过沙砾,扬起一阵细小的尘雾。“你们知道星泪石是什么吗?那是这艘船的心脏,是‘天枢号’最后的能源核心。拿走它,整个葬星滩都会塌掉,连带着你们这些外来者,一起变成宇宙尘埃。”
“少废话!”孤城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双拳上腾起淡蓝色的源能光晕。“要么交出石头,要么挨揍!”他的短发因为激动而竖起,额头上的旧疤在星光下格外显眼。
那人歪了歪头,似乎对孤城的威胁毫不在意。“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他伸出金属手指,往旁边的舱壁上一点。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星髓藤残根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小蛇一样窜出,瞬间在他们周围织成了一张绿色的网。网眼闪烁着微弱的电弧,噼啪作响。
“这是……‘困龙阵’?”沈青枫瞳孔一缩。他在春江留下的资料里见过类似的记载,是古文明用来囚禁高能量体的阵法。“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用古阵?”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缓缓摘下左手的手套,露出手腕上一块刻满符文的金属环。金属环在星光下泛起红光,“重要的是,你们闯入了禁地。按照‘天枢号’的规矩,擅闯禁地者,死。”
话音未落,绿网突然收紧。江清反应最快,反手抽出三支箭矢,弓弦“嗡”的一声轻颤,箭矢精准地射在三根最粗的藤根上。“噗噗噗”三声,箭矢没入藤根,冒出白色的烟雾。藤根剧烈地扭动起来,绿网出现了一丝松动。
“好箭法。”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可惜,星髓藤的再生力,比你们想象的要强。”
果然,被射中的藤根很快就停止了扭动,伤口处涌出粘稠的绿色汁液,汁液落地即化为新的藤芽。
孤城怒吼一声,全身源能暴涨,蓝色的光晕几乎凝成了实质。他猛地冲向绿网,双拳交替砸出,每一拳都带着破空的呼啸。“给我破!”他的肌肉因为发力而贲张,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
绿网剧烈摇晃,却始终没有破裂。星髓藤的韧性远超想象,每次被击中,都像橡皮筋一样弹回来,反而勒得更紧。
沈青枫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差的月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深吸一口气,机械臂突然展开,露出里面隐藏的刀刃。刀刃在星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那是用钓雪材料融合后的形态。“碧空,启动‘绝缘模式’,覆盖全队!”
【收到!绝缘模式启动,持续5分钟。】
一层淡蓝色的光膜笼罩住众人。原本滋滋作响的电弧碰到光膜,立刻像水遇到火一样退去。
“这招不错。”那人挑了挑眉,面具下的黄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可惜,阵法的核心不在藤网。”他抬起右手,金属手指指向天空。
沈青枫猛地抬头,只见那些悬在空中的星环残骸突然开始移动,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排列成一个巨大的螺旋。螺旋中心,一道暗红色的光束缓缓降下,直指绿网中央。
“不好!是能量聚焦!”沈青枫大喊一声,机械臂刀刃横扫,砍断了身前的几根藤根。“江清,掩护!孤城,带月痕和青箬走!”
“要走一起走!”孤城一拳逼退扑来的藤根,回头吼道,“你当老子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的鼻子因为刚才的碰撞而流血,血滴在胸前的旧伤疤上,红得刺眼。
江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换了一支火箭矢。箭矢上缠绕着淡红色的火焰,那是她用源能压缩的高温能量。“嗖”的一声,火箭矢拖着长长的焰尾射向天空,精准地撞在那道暗红色光束上。
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响起,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葬星滩。暗红色光束被暂时打散,但星环残骸的转动并没有停止,光束很快又重新凝聚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加粗壮。
“没用的。”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这是‘天枢’的审判之光,专门净化外来的污染源。你们的源能越强,死得越快。”
沈青枫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怀里的月痕,她已经开始发抖,嘴唇毫无血色。再看孤城和江清,他们虽然还在奋力抵抗,但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显然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黑云,够了。”
随着声音出现,一股强大的气压扑面而来。原本嚣张的星髓藤瞬间蔫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天空中的星环残骸也停止了转动,暗红色光束慢慢消散。
那个被称为“黑云”的人猛地转过身,黄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守心者’不是早就……”
从舰身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紧身衣,衣料上流动着细微的光纹,像是将星光织在了里面。他的头发很长,乌黑如墨,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红得像血。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一丝杂质,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线。
“托你的福,还活着。”那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沈青枫面前,目光在月痕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黑云。“他们是我要等的人,放他们过去。”
黑云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低下头,金属手指握紧又松开。“可是……‘天枢’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白衣人淡淡地说,“再说,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态,拦得住我吗?”他抬手,掌心向上。奇怪的是,他的掌心竟然悬浮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光点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黑云看到那个光点,身体猛地一颤,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你……你竟然能操控‘星核’?不可能!当年那场爆炸,‘星核’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白衣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一道光划破了葬星滩的阴霾。“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理解的。”他转头看向沈青枫,“跟我来,星泪石在舰桥深处,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青枫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拿到石头后,帮我毁掉‘天枢号’的主脑。”白衣人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它已经被星髓藤彻底寄生,再留着,只会成为更大的灾难。”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孤城挡在沈青枫面前,拳头依然紧握。“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这老家伙一伙的,设个圈套等着我们钻?”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扔给沈青枫。“这是‘凝神露’,能暂时压制源能反噬。算不算诚意?”
沈青枫接住玉瓶,打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闻起来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月痕原本急促的呼吸竟然平稳了一些,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血色。
“成交。”沈青枫把玉瓶递给月痕,眼神变得坚定,“但如果这是圈套,我保证,你会比‘天枢号’先完蛋。”他的机械臂微微抬起,刀刃上的寒光闪烁。
白衣人笑了笑,转身走向舰桥的破口。“跟我来。记住,里面的‘记忆回廊’会勾起你们最深的恐惧,千万别停下脚步。”
黑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当白衣人经过他身边时,他低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守心者’。”
白衣人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早在选择活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没资格后悔了。”
沈青枫等人跟着白衣人走进舰桥。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到处都是倒塌的控制台和缠绕的线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外面的金属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走了大约百十米,前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块菱形的水晶,水晶里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像是凝固的彩虹。
“这就是记忆回廊?”青箬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一块水晶。
“别碰!”白衣人厉声喝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青箬手一缩。“这些水晶能读取你们的记忆,一旦触碰,就会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
青箬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回手,往沈青枫身后躲了躲。他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两个大洞,露出里面贴的创可贴。
通道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沈青枫走在最前面,机械臂保持着半展开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能感觉到那些水晶里的光在跟着他们移动,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突然,江清“啊”地低呼一声,脚步停了下来。她盯着左边一块蓝色的水晶,眼神变得迷茫。水晶里映出的,是她小时候在训练场上被嘲笑的画面——那些穿着光鲜的守卫子弟指着她破旧的弓箭,笑得前仰后合。
“清儿,别停下!”沈青枫回头喊道,伸手想去拉她。
就在这时,水晶里突然冲出几个虚拟的身影,正是那些嘲笑江清的守卫子弟。他们狞笑着扑向江清,嘴里喊着:“垃圾区的野丫头,也配用弓箭?”
江清的身体开始发抖,握着弓的手也松开了。她的眼圈泛红,嘴唇咬得紧紧的,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下午。
“他娘的!”孤城大骂一声,一拳砸向那些虚拟身影。拳头穿过了身影,打在水晶上,“哐当”一声,水晶纹丝不动,虚拟身影却变得更加清晰。
“物理攻击没用。”白衣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有靠她自己走出来。”
沈青枫看着江清痛苦的表情,心里急得像火烧。他突然想起江清平时最爱念叨的一句诗,是王昌龄的《出塞》。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念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江清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慢慢抬起头,迷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对……我不是野丫头……”她重新握紧了机械弓,眼神变得锐利如箭,“我是江清,是能射穿三阶蚀骨者眼睛的江清!”
她猛地拉弓,箭矢没有射向虚拟身影,而是射向那块蓝色水晶。“啪”的一声,水晶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虚拟身影瞬间消失。
“好样的!”孤城一巴掌拍在江清肩上,力道不轻。
江清揉了揉肩膀,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射穿你的耳朵。”
通道深处,似乎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白衣人所说,充满了各种幻象。孤城看到了自己被噬星族寄生的母亲,青箬则陷入了被蚀骨者围困的噩梦。但每次,他们都靠着彼此的提醒和自己的意志闯了过来。
沈青枫也遇到了幻象。他看到了月痕基因崩解的样子,看到了所有队友倒在血泊中,看到了自己被系统控制,成为噬星族的傀儡。那些画面如此真实,真实到他几乎要放弃抵抗。
“哥!”月痕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沈青枫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停在了一块黑色的水晶前。月痕正用力拉着他的手,小脸煞白。“哥,别信它!那不是真的!”
沈青枫反手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知道,不是真的。”他深吸一口气,机械臂的刀刃划破掌心,疼痛让他彻底清醒。“我们会活下去,所有人都活下去。”
黑色水晶里的幻象开始扭曲、消散。
终于,他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颗篮球大小的晶石。晶石通体透明,里面流动着银白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月光。
“那就是星泪石。”白衣人指着晶石,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天枢号’的核心,也是宇宙中最纯净的源能结晶。”
沈青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能量从晶石里散发出来,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月痕靠得更近了些,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小心!”江清突然大喊一声,箭矢瞬间出鞘。
一支黑色的长矛从阴影里射出,直指星泪石。矛尖带着呼啸的风声,显然来者不善。
白衣人反应极快,侧身挡在星泪石前,掌心的金色光点猛地扩大,形成一面光盾。“当”的一声巨响,长矛被光盾弹开,插进旁边的控制台,整个大厅都震动了一下。
黑云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三支一模一样的长矛。他的黄色眼睛里充满了疯狂。“我不能让你们毁了‘天枢’!它是我的信仰,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黑云,你醒醒!”白衣人皱紧眉头,“‘天枢’已经死了,现在的它,只是星髓藤的宿主!”
“你懂什么!”黑云怒吼着,又掷出一支长矛,“你背叛了‘天枢’,背叛了所有‘守星人’!你根本不配叫‘守心者’!”
沈青枫眼神一冷,机械臂瞬间弹出,抓住了那支长矛。长矛上的力道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他死死地攥着,没有松手。“孤城,保护月痕和星泪石!江清,掩护!”
“收到!”
孤城立刻将月痕护在身后,全身源能暴涨,蓝色的光晕几乎要将他吞噬。江清则找了个有利的位置,弓弦拉满,瞄准了黑云。
“不知死活的外来者!”黑云看着沈青枫,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他猛地抽出最后一支长矛,矛尖对准了沈青枫的心脏。“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冲了过来。长矛带着破空的锐啸,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沈青枫没有躲闪。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源能和机械臂的能量瞬间融合,在他身后形成一对银白色的光翼。光翼展开,长达数米,羽毛状的能量体在空气中轻轻扇动,带起一阵微风。
“这是……顶峰形态?”江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沈青枫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光翼猛地一扇,他的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向黑云。速度之快,连黑云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两人瞬间碰撞在一起。长矛的尖端离沈青枫的心脏只有寸许,被他用机械臂死死架住。两人的力量都大得惊人,脚下的金属地板开始龟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你怎么可能……”黑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能感觉到,沈青枫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波高过一波。
沈青枫看着黑云疯狂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春江留下的资料里关于“守星人”的记载。他们是一群被遗弃的战士,终身守护着坠毁的星舰,将星舰视为自己的信仰。对于黑云来说,毁掉“天枢号”,可能真的比死还难受。
但他没有选择。月痕需要星泪石,他们需要毁掉被寄生的主脑。
“对不起。”沈青枫低声说,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机械臂上的刀刃突然弹出,不是刺向黑云,而是砍向了他握着长矛的手腕。
“啊——!”黑云发出一声惨叫,手腕被砍中,长矛脱手飞出。他捂着流血的手腕,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沈青枫没有乘胜追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信仰值得尊重,但不该成为毁灭的借口。”
黑云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又看了看悬浮的星泪石,突然发出一阵绝望的大笑。“毁灭……是啊……从‘天枢’坠毁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要毁灭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雕,“守星人……终究守不住一颗死星……”
最后一个字说完,黑云的身体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滩暗绿色的液体,很快被地面吸收。
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星泪石散发的微光在流动。
白衣人叹了口气,走到大厅中央的控制台前,伸出手指在上面快速点了几下。控制台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复杂的星图。“主脑就在这里,毁掉它,‘天枢号’就会彻底沉寂,星髓藤也会失去能量源,慢慢枯萎。”
沈青枫走到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他知道,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一切就都结束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
月痕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哥,黑云说得对吗?我们真的在毁灭别人的信仰吗?”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沈青枫蹲下身,握住妹妹的手。“月痕,信仰应该是让人变得更好的东西,而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借口。”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些被星髓藤覆盖的星域,“你看,如果我们不这么做,这些地方的人都会遭殃。有时候,选择并不难,难的是承担选择的后果。”
月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用力抱了抱沈青枫。“哥,我相信你。”
沈青枫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轻微的震动。控制台的屏幕暗了下去,星泪石的光芒也慢慢变得柔和。整个“天枢号”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然后开始缓缓下沉,没入紫黑色的沙砾中。
“快走!”白衣人喊道,“它要彻底沉入星核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跟着白衣人,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身后,巨大的舰身不断下沉,沙砾像流水一样涌来,很快就淹没了他们的脚印。
当他们冲出舰桥,回到葬星滩时,“天枢号”已经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闪烁着最后一点银光,然后也慢慢熄灭。
“结束了。”孤城看着漩涡消失的地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白衣人走到沈青枫面前,掌心的金色光点已经变得只有米粒大小。“星泪石你们带走吧,它能治好你妹妹的病。”他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透明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那你呢?”沈青枫看着他,“‘天枢号’没了,你打算去哪里?”
白衣人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释然。“我?我要去找回‘守星人’真正的使命。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黑云一样,“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我叫‘心远’,取自陶渊明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话音未落,心远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沈青枫握紧了怀里的星泪石,能感觉到里面温和的能量在流动。月痕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脸上带着安稳的笑容。江清和孤城坐在旁边,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一两声轻笑。青箬则在沙砾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嘴里念念有词。
远处的星环残骸依旧在转动,暗红的天幕上,一颗新的星星突然亮起,格外明亮。
沈青枫抬头看着那颗新星,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挑战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伙伴,有需要守护的人,他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星沉沙海月沉滩,铁骨铮铮志未残。
破阵已惊天地变,寻途犹带血痕寒。
情牵万里刀光暖,义重千秋剑气漫。
此去江湖多险恶,何妨一笑跨征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