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必须要经过的，是要去挣扎。内心的苦衷，再怎么表达，也不能把心迹描绘的很清楚。
柳慧芹哭过以后才能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把刚才经历的事情大概的给王洪美说了一下。
走，我带你去报案。王洪美气愤的说着，就要拉起柳慧芹。
不，不去了，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柳慧芹说着又轻声抽泣起来。
那也太便宜这个坏蛋了。王洪美不甘心的说。
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不然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你了。王洪美担心的说。她想想也是很后怕，如果好姐妹因此失了身，或者……，她想到新闻里电视里的类似情形，也害怕的不敢再联想。姐妹俩相互安慰着，度过了一个惊恐难眠的夜晚。
王洪光陪妈妈在医院待了一个晚上。把奶奶安顿好，他就在旁边空闲的病床上，看着是睡着了。可刚才惊险、刺激、兴奋的场景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演着，他一度后悔自己不应该那样做，一度又后悔自己没有进一步的探索。身体里欲望和理智争斗着。
第二天，天刚亮，柳慧芹就起身收拾好自己。王洪美虽有不情愿，但也跟着起来，陪着柳慧芹回学校了。自此，柳慧芹再没有去王洪美家借宿，那是一个让她噩梦缠身的地方，以后的日子里，当她走到那个通往王洪美家的路口时，她都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即使是在白天。晚上，尽管回到宿舍了，有很多同学在一起，可她还是害怕的睡不着。但她又不敢告诉其他人，虽然自己只是受了惊吓，被一个坏蛋乱摸了一通。但这个秘密，这个梦魇，一直被她深锁在心底，除了王洪美，没有第二人知道。柳慧芹的学习状态也变差了，很快到来的考试，并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也出乎老师和家人的意料。1999年的夏天，像是柳慧芹的世界末日，那个可怕的夜晚，这次失败的考试，像两条枷锁，把她困在原地，困在恐惧和悲愤里。可大家都以为是她没有发挥好。在外开大车的哥哥也鼓励她去复读。因为没有文化的苦他自己承受着，却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妹妹去受同样的苦。
王洪美也没有考好，她本来的学习基础就不好。考得不好，倒也在意料之中，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柳慧芹的落榜也让她有点愧疚和自责。如果那天她不去医院就好了。如果那天她不邀请慧芹来，可能就避免了。可现实中，如果总是借口，是理由的另一种载体。
王妈妈看着近期王洪美不高兴的样子，以为是女儿没考好而难过的。她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一块学习的材料。就上前安慰王洪美说，闺女，没考上高中不要紧，这世上有很多人没上过学也生活的很好，你的好姐妹，平常成绩那么好，这次不也没考上吗。
妈，你别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洪美不耐烦的回应妈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王妈妈自以为很有道理的说。
我没考好，不要紧，你不要说人家慧芹啊。王洪美反问着。
考不好还不能说了吗，成绩在那摆着呢，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考试前心思不知跑哪去了。王妈妈嗔怪道。
妈，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王洪美有点无奈的说。
我乱说，我看你们是犯了花痴病，天天想好事就是不想学习。王妈妈自以为是的说。
妈，哪有那么多花痴，你别乱说人家，有些事，你不知道。王洪美有点憋屈的说。柳慧芹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妈妈。
有啥事，我不知道，你还有啥事瞒着你亲妈。王妈妈质问起来。
妈，我答应了人家不能说的。王洪美越说，王妈妈越想知道是什么。
你个傻妮子，怎么有时还瞒着妈呢？王妈妈开始用担心的语气说话。
好吧，妈，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告诉其他人。王洪美经过一番思想争斗，决定把事情告诉妈妈，是的，亲闺女是不应该有事瞒着妈妈，不告诉她，妈妈肯定会担心好久的。
王洪美把柳慧芹那晚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妈妈。王妈妈听了也是又惊又怕，自己也是从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妈妈的。
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要不然咱可对不起人家。王妈妈也愧疚的说。说着又起身看看自己的院子。
心里想着，是不是院墙太低了。是不是院墙外的树助纣为虐了。作为女人，王妈妈越想越怕，王爸爸经常出差在外，她担心自己家是不是被贼人惦记了，越想越害怕。她开始担心自家的财物，担心自己，更担心自己的闺女。想到村里那几个老光棍，她更害怕了。
妈，事情都过去了，您不用太担心了。王洪美看出妈妈的异样，关切地说。
丫头，你想的太简单了。王妈妈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
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一趟。王妈妈说着就急匆匆的出门了。那是99年的夏天，中考之后的天气越来越热，那个年代的小镇，通讯水平还很落后。王妈妈出门直奔东头路口小卖铺，那里有公用电话联系到了王爸爸，说是家里遭贼了，让他抓紧回家一趟。
第二天，王爸爸就回来了。王洪美妈妈又把事情告诉了丈夫，也把自己的担心和想法说了出来，王爸爸也比较担心。就找来了几个熟悉的邻居把门外紧贴院墙的树砍掉，把院墙加高了两排砖，在上面用砂浆封起来，在砂浆上载上了碎玻璃。看着这些变化，王妈妈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把院子里靠近院墙的杂物清理干净，又去市场买了一只小狼狗。
邻居们看到王家的变化，都纷纷询问，架不住那些姑嫂妯娌们的七嘴八舌，王妈妈很快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们，也让她们小心提防着。
好心与善意，在口口相传之后却变成了伤人的利器---流言蜚语。很快，关于柳慧芹的一些传闻，就传开了。传到了她们的孩子那，传到了学校里，传的早就变了模样，变了味道。
有的说法是，柳慧芹在外面租房住，被老光棍霸占了。有的说法是她在外面谈了几个校外的男朋友，早就住在一起，甚至还打过几次胎。还有的说法是，村里出了一个色魔，专门挑女学生祸害，柳慧芹就是受害者之一。甚至，王洪美也被描述成了受害者。王妈妈，无意中也听到了街头巷尾的议论和流言蜚语。她生气的上去和那些长舌妇吵了起来。狠狠的骂了她们一顿，才解气离开。
可言语的刀刃没有血槽，却一刀刀剜出看不见的伤口，溃烂在受害者的骨髓深处。那些流言蜚语，像射出去的箭，在天空中发出刺耳的响声，伤害了无辜的柳慧芹，最终也落在了流言发起者王妈妈的心里。那些善于传播所谓小道消息的人们，他们举着“听说”的火把围观，议论，甚至嘲弄嬉戏，却无人看见烟雾里蜷缩的灵魂正褪成灰烬。
那个时候，考的不理想，只有三个出路。要么找个学校复读一年，要么就是家里出钱买一个名额上高中，要么就外出打工。
柳慧芹的哥哥建议她直接去念高中，高额的费用，他还可以凑齐，也愿意出这笔钱。可柳慧芹不愿意浪费哥哥辛苦挣的钱，她更想想证明一下自己。同村的柳佳参加美术类考试，并考进了县一中。这给柳慧芹指明了另一条路，艺术类虽然也考文化课，但是分数线却低很多。她对美术也是很感兴趣的 ，和家里人商量后，她决定报美术特长的复读班。
复读生是被按插在应届生的班级里的。在1999年的夏末秋初，柳慧芹像是一名被遗忘的乘客，被老师带进了初三七班，那是一节自习课，老师向同学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安排好座位老师就走了。柳慧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翻开书本去没有真的用心去看，也没有和新同学说话。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书本上文字，看得那些文字变得越来越陌生，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了。脑海里不断重复过去三年的片段，原来的同学，原来的老师，原来的一切像是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播放着。一切美好都在那个夜晚结束，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可那些不愉快却偏偏在她记忆里揪着她不放手。只有在学美术的时候，柳慧芹才短暂的安静下来。
美术生和普通学生一起上文化课，只有在晚自习和周末的时候，才去单独的美术教室跟着老师学习。美术教室是单独的教室，是一间老师办公室修改的，大约有十几个学生。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大家就来到这间教室学习美术。美术老师会根据大家的基础安排不同的作业，画完画的合格才可以回宿舍睡觉。柳慧芹是初学者，她总是画到最后几个才回去。有时候总是画的不合格，美术老师似乎对初学者没有太多的耐心，他总是安排王明辉去检查指导初学者的作业。王明辉是应届美术生，从初一就开始学习美术，他的水平早就符合要求，只是等待最后的文化课考试。
渐渐地王明辉就成了柳慧芹的半个老师。他沉默寡言，从不多说一句话，总是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用他的话说，艺术是需要思考的。柳慧芹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小老师，他不愿意说话，她就多问多请教，他的才华却是让人折服。两个人交流的多了，也让柳慧芹不再害怕夜晚，尽管很多时候，她都很晚才完成作业，但回宿舍的路上会有王明辉陪伴着。那也不算是陪伴吧，只是王明辉顺路而已，两个人总是一前一后，但从不交流，只有黑夜和风。
一开始，柳慧芹在前面次数多，后来她总是故意放慢脚步，让王明辉超过自己，她故意制造这种擦肩而过，然后在后面默默看着王明辉的背影，悄悄保持一个比较近的距离，近到可以听清他的呼吸声，这让柳慧芹很有安全感。平常的美术课，王明辉指导柳慧芹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身体的接触，尽管是无意之举，却在轻轻波弄起柳慧芹清纯的少女心。
或许，人还是没有脱离群居动物的本性，每个人都会不自觉的对自己所在小群里最优秀的人产生好感，尤其是异性。
一个很平静的夜晚，晚风有点微凉了。柳慧芹总是走神而画不好老师留下的任务，王明辉反复说了几次，柳慧芹都没能掌握要点，可能是王明辉言简意赅的表达，让柳慧芹不能完全领会，又或许是柳慧芹天赋确实一般，仅凭一点热爱很难快速达到老师的要求。
你，你咋这么笨呢。王明辉说着在旁边的空白纸上又画了一遍，画到关键点时，特意停顿下来。看着啊，这里是关键。
来，你照着我画的再重新画一次。
柳慧芹不好意思的又画了一遍，还是没能掌握其中的技巧。
这个投影部分，颜色要深一点，这个边缘，要稍微浅一点，这里……王明辉明显有点不耐烦了。哎……你，说你啥好呢。他又不好意思说太重的话。
来，你做好。王明辉说着便站在柳慧芹的身后，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右手握着柳慧芹的拿着画笔的右手，左手扶着画板，他的头几乎贴在了柳慧芹的左肩上，耳朵似乎都碰到了柳慧芹的脸颊。
你这样画。王明辉边说边握着柳慧芹的手在画板上转动。
柳慧芹却被这突然袭来的举动搞蒙了。她的手机械的随着王明辉的手转动。明显的感觉到那只手的厚重与可靠。后背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像是躺在长满草丛的山坡上。
王明辉画完之后才发现柳慧芹的异常，他也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小手是软软的，柳慧芹的后背也是软的。
他立马松开手，又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这次会了吧。
他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认真作画，或者在收拾东西。没人注意他俩。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一下这里面的技巧。王明辉有一本正经的说。
当两颗年轻的心，开始萌动的时候，流言蜚语却像冬天的风一样，似乎要赶走一切的温暖。
唾溅长河沉碧玉，风摧佳木锈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