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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耳膜里嗡嗡的余响和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顾炜深的助手熟练地驾驶着那辆看似低调、实则性能卓越的黑色轿车,平稳地穿梭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将几个女孩送回了宿舍楼下。

车厢内一片沉寂,与来时插科打诨的热闹截然不同。

大家都有些精疲力尽,宋卿倾和叶安歆靠在一起,似乎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未摆脱烦恼。

姜瓷望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霓虹,眼神有些放空。

季莞柠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脑袋处于放空的阶段,她或许说着自己可以理解,但这个时候她好想念陆屿川……

车子无声地滑停在校门口。女孩们陆续下车,低声互道晚安,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倦意。

季莞柠在下车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后座,顾炜深对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脸上挂着一贯的、略显玩世不恭的浅笑。

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后,顾炜深脸上的笑意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无踪。车厢内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混合着淡淡香水和酒精的味道。

他没有立刻吩咐助手开车,只是沉默地坐在后座,抬手将车窗降下一半。

初秋深夜的凉风立刻灌入,带着城市特有的微尘气息,试图吹散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闷和残留的暖意。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掠过,映照出他眼底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掏出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他微蹙的眉心。指尖在通讯录里“陆屿川”的名字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顾炜深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就在他准备挂断重拨时,那边终于被接起。

没有预想中的背景噪音,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带着空旷回声的安静,与几分钟前KtV里的震耳欲聋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反差。

“喂。”陆屿川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却仍能听出的极致疲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过度劳累或情绪激动而产生的沙哑。

顾炜深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随意,甚至带上了点惯有的调侃:“在哪儿忙呢?你女朋友过生日都不回来陪她,人家想你想得紧呢!” 然而,他敏锐的直觉已经捕捉到了对方声音里那不同寻常的紧绷感。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这反常的死寂让顾炜深嘴角那点强装的笑意彻底消失,眉头紧紧皱起。

“到底怎么了?”顾炜深的语气瞬间严肃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出什么事了?你声音不对。”

陆屿川似乎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沉重而艰难。

再开口时,他声音里那层强装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透出底下深重的无力感和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我二叔。”

他吐出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像是嚼碎了什么极其苦涩、难以下咽的东西,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恨意和厌弃。

顾炜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陆屿川的二叔是圈里出了名的贪婪跋扈、蠢蠢欲动,仗着老爷子的几分偏爱和纵容,没少惹是生非,给陆屿川父子使绊子。

“他又作什么妖了?这次捅了多大娄子?”

“他以陆氏集团下属一个地产项目的名义,私下里搞非法集资,许以高得离谱的回报,”陆屿川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寒铁,报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高达九位数的天文数字,“起码这个数。现在项目早就烂尾了,资金链彻底断裂,承诺的回报一分钱都兑付不了。”

顾炜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这老王八蛋!他妈疯了?!胆子也太肥了!老爷子知道吗?这件事足以害死整个陆氏集团,他都不想想他是陆家的人了!” 他知道这数额足以震动整个集团,甚至惊动上层。

“不止,”陆屿川的声音更沉了,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他还长期拖欠那个项目建筑工人的工资,一笔一笔累积起来,也不是小数目。那些工人,从年前就开始被拖欠,年都没过安生,眼巴巴盼到现在,又几个月过去了,彻底忍不住了。”

顾炜深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喉咙发紧:“然后呢?他们去闹了?”

“今天下午,几十号工人,拖家带口,聚集到集团总部楼下讨薪,拉横幅,喊口号,情绪非常激动。保安公司的人试图驱散,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陆屿川的语速很慢,仿佛每回忆一个细节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推搡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被……被从台阶上猛地推搡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当场昏迷不醒,现在还在IcU抢救,医生说……”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情况非常不乐观,重度颅脑损伤,就算奇迹发生能保住命,大概率……也是植物人状态。”

顾炜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商业纠纷的范畴。

这简直是插了马蜂窝!非法集资、拖欠工资、引发群体性事件、还造成了如此严重的恶性人身伤害事故!一旦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曝光,添油加醋地报道出去,对整个陆氏集团积攒了多年的声誉和公众形象,将是毁灭性的、灾难性的打击!甚至会引发更严重的连锁反应。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顾炜深急切地问道。

“工人那边暂时被安抚住了,但他们要求必须给个说法,给他们发工资,还要对受伤的老师傅负责。集团高层现在乱成一团。我这一下午都在处理这些事,周旋在工人代表、警方和集团管理层之间。”陆屿川疲惫地说道。

顾炜深皱紧眉头,“那你二叔呢?他现在躲哪去了?”

“他早跑得没影了,估计是知道事情闹大,怕担责任。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必须得让他出来给个交代。”陆屿川咬牙切齿

“我现在就在医院,”陆屿川的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种深切的、对至亲之人如此不堪的厌恶,“刚暂时稳住这边的情况,像打仗一样。工人的家属情绪完全崩溃了,哭天抢地,几乎要动手。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在外面,长枪短炮等着挖新闻。而我那个好二叔,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他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火山爆发般的怒火和极度的鄙夷,“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电话打烂了也联系不上!出了天大的事,就知道当缩头乌龟!烂摊子永远留给别人擦屁股!”

“老爷子呢?他知道吗?”顾炜深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他能想象陆家现在是如何的天翻地覆。

“先瞒着吧,不然他年龄大了,怕气急攻心,住进医院。我这个二叔还稍微有点脑子,瞒着爷爷的,不然……”陆屿川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深深的无奈和嘲讽,“所以,现在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压力,只能我来扛。安抚重伤工人家属,应对警方和相关部门的各种问询调查,千方百计封锁消息,还要想办法追查那笔巨额集资款的去向……每一件都棘手得要命,每一分钟都像在火上烤。”

顾炜深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先别慌,我这边看看能不能找些关系,帮你在媒体那边压压,别让事情闹得更大。”

陆屿川疲惫地叹了口气:“行,那就先谢谢你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笔集资款,不知道还能追回多少。”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彼此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透过电波微弱地传递着,诉说着无声的巨大压力和焦虑。

良久,陆屿川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耳语,带着一种顾炜深从未听过的、近乎脆弱的请求:“炜深,这事……千万别让莞柠知道。”

顾炜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陆屿川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她……她今天生日。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些肮脏透顶的破事担心,更不想……不想让她看到陆家这么丑陋、这么不堪的一面。”

顾炜深握着手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能清晰地想象到陆屿川此刻正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多方位的压力——至亲的愚蠢与背叛、家族企业的巨大危机、一个无辜生命垂危带来的道德重压、虎视眈眈的媒体、以及……他对季莞柠那份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珍贵又沉重的小心翼翼的保护欲。所有这些重担,如同汹涌的泥石流,几乎要将他一个人吞没。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愿意吗?我今天和她说了说你们家的大概,她一直都很理解你,你什么都瞒着她,她会愿意吗?”

陆屿川沉默了,顾炜深的话让他有些动摇。他何尝不想和季莞柠分享一切,可他怕她被卷入这复杂又黑暗的漩涡。

“可是,我不想让她受伤害。”陆屿川声音低哑。

“但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有自己的力量。你把她当作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需要保护的弱者,说不定她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支持。”

陆屿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

“行了,我知道了。”顾炜深最终沉声应道,语气里没了平日一丝一毫的调侃,只剩下全然的郑重和一种兄弟间的默契,“你那边……自己千万撑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论是人还是钱,随时开口,别自己硬扛。”

“嗯。”陆屿川应了一声,那声音里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再也无法掩饰,“先挂了,这边……好像又有情况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忙音响起。

顾炜深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他的脸重新隐没在车内的昏暗光线里。他转头看向窗外,那些飞速流逝、变幻不定的霓虹灯光,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而虚幻的漩涡。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忽然觉得,自己家里那些看似糟心的明争暗斗,跟陆屿川此刻正在风暴中心独自面对的一切相比,似乎都显得……没那么令人窒息和绝望了。

他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对前座一直保持沉默的助手哑声道:“开车吧。”

车子无声地滑入浓稠的夜色,如同一条黑色的鱼,游向更深沉的未知。顾炜深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然而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陆屿川最后那句带着近乎恳求的叮嘱——

“千万别让莞柠知道。”

那个总是沉默着、将一切情绪深埋心底、独自背负起所有的少年,即使在自身已然深陷漩涡、几乎要被滔天巨浪淹没的时刻,首先想到的,依旧是张开手臂,拼尽全力想要护住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宁静与美好。

这份在残酷现实中显得如此笨拙又固执的心意,沉重得……让人心疼。

而在宿舍里的季莞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拿出手机想给陆屿川发消息,却又犹豫了。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陆屿川发来的消息:“莞柠,抱歉没能陪你过生日,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就回来好好陪你。”

季莞柠看着消息,眼眶微微泛红,她回复道:“我等你。”

发完消息后,季莞柠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陆屿川。

她总觉得陆屿川的话里藏着事,犹豫再三,她拨通了顾炜深的电话。

顾炜深刚到家,看到是季莞柠的来电,心里“咯噔”一下。季莞柠直接问道:“炜深,屿川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别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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