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炸得桑籍浑身一震。
他还未想过这么远,也从未想过自己一腔炽热的心意,会不会给性情温和的少辛带来灭顶之灾。
那些天族的规矩、父君的控制,在他最近的快乐日子日子里,被他刻意抛在脑后,此刻却如同沉甸甸的枷锁,骤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会的,我们只是两情相悦,相爱何错之有?罪不至此。” 桑籍下意识反驳,声音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连他自己都不信这话能说服任何人。
爱是无罪的,曦滢活了万万年,已经听无数人说过这话了。
但欲加之罪呢?
曦滢斜睨他一眼,一语道破本质:“你当你只是选择了自己的姻缘,对天君来说,你这是忤逆。”
天君在九重天的权利并不绝对,哪怕是天族的分支,也不是事事都能听他召唤和支配的,但正因如此,才对他自己能掌控的东西,要求必须绝对的掌控。
俗称:窝里横。
比如他的儿子,一旦他能掌控的东西忤逆于他,收到的惩罚也必然是毁灭性的。
对此,其实桑籍内心也是知道的,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爱慕冲昏了头脑,不愿直面这残酷的现实罢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方才的坚定瞬间消散,只剩下茫然无措。
少辛也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惶恐。
她之前从未奢望过与天族皇子有什么牵扯,只是觉得二皇子待人温和,便未曾刻意疏远,却没想到会引来这般严重的后果。
哪怕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对这位温柔的皇子生出了些朦胧的情谊,但扪心自问,这份情谊真的到了能让她赌上一切、甚至性命去生死相许的地步吗?
远远没有。
自己真的要当二皇子反抗父权的工具人吗?好像感情还没到这个份儿上。
少辛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 瑶光上神把自己从被人欺负的境地解救出来,落户在昆仑虚,这里的日子何等清净自在,这里灵草丰茂,仙友和睦,何必非要往九重天的是非圈里钻,去受那些天龙人的规矩束缚与白眼?
曦滢看着桑籍无言以对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皇子虽有几分真心,却终究只是个脆皮,根本不懂这六界之中,身份二字意味着什么,更不懂真心若没有实力支撑,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二皇子,” 曦滢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喜欢一个人,不是只靠一时的热血与热情,更不是让她为你的心意买单,平白承受无妄之灾。在你还没想清楚如何护她周全,如何对抗天族的规矩之前,还是先收起你的心思,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与肩上的责任吧。”
曦滢忽然幻视西王母处置牛郎织女、董永和七仙女还有瑶姬和杨天佑谈恋爱的情形,想了想,自己有不是少辛的妈,没这个把二人分开的立场,改口道:“利弊都跟你们说明了,该怎么样你们自己斟酌就是。”
说完,曦滢不再看愣在原地的桑籍和惶恐不安的少辛,转身走进灵圃,摘了几株新鲜的灵草,便径直离去。
灵圃边只剩下桑籍和少辛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沉重的气息,连风吹过灵草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桑籍看着少辛苍白无血色的脸,心里又疼又急,张了张嘴,却发现曦滢的那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少辛先缓过神来,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开口道:“二殿下,星君说得很有道理,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曦滢的话让桑籍生出了些叛逆之心,他猛地双手握住少辛纤细的肩膀,眼神急切又带着几分执拗,追问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我对你,是真心的,绝不是一时兴起。”
“二殿下,我的意思是,我们且等等吧,我在昆仑虚好好修炼,若有朝一日能飞升上仙,届时我既有了自保之力,身份也体面了些,若你还对我有意,再禀明天君,如何?”少辛想着曦滢往日给东华帝君画饼的模样,有些生疏的给桑籍画了一个大饼,“到那时,你要娶的是昆仑虚的上仙,而非一名毫无根基的小仙娥,想来天君也会更容易接受些,不是吗?”
桑籍闻言,脸上的急切渐渐褪去,虽仍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便咬牙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来!从明天开始,我便陪着你一同修炼,为你护法,助你早日飞升!”
曦滢提着采好的灵草,慢悠悠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推开竹门,便见那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东华帝君,正斜倚在院中的白玉案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盏琉璃盏,盏中清冽的灵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出他慵懒的眉眼。
她眉头一蹙,对着东华嗔怪道:“你倒是好兴致,赖在我这昆仑虚不走,如今倒好,平白给我惹来这等麻烦。”
东华帝君挑眉看她,墨色眼眸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好奇:“哦?何事惹得星君不高兴?”
曦滢把桑籍在她的地盘把妹的事情说了。
东华抬眸看向她,墨色眼眸里清晰映着她微嗔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竟难得显出几分心虚。
他放下琉璃盏,起身时衣袂轻扬:“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料到这小子这般不知分寸,累你为难了。” 他语气干脆,“赶明儿便把桑籍丢出昆仑虚,省得他在这里碍眼。”
“你最好说到做到,赶紧把人送走。” 曦滢轻哼一声,将手中的灵草放在案上。
东华帝君抬手轻轻一拂,霎时间,院子上空忽然飘落下漫天细碎的花瓣,粉白相间的佛玲花如同春日飞雪般簌簌而下,沾落在曦滢的发间、肩头、衣袖上,带着碧海苍灵独有的清冽与温柔的香气。
那些花瓣似有灵性,落地后并未即刻消散,反而在庭院中盘旋飞舞,渐渐织成一片绚烂又梦幻的花雨,将方才因桑籍之事生出的几分滞涩气氛,彻底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