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登基后的第一次东巡盛京,朝廷上下都无比重视,旁的不说,内务府都要忙得原地起飞了。
特别是绣房和皮库,每天没个空闲的时候。
特别是甲方爸爸要求还很多,衣服要做得厚厚的不算,还得好看,太难看了还怎么见人。
皮毛也得要轻巧但保暖的,不然小孩子穿上走不动道。
总之为了这一遭,内务府被折腾的不轻。
好在曦滢这阵子赏了双俸,不然这俩部门的员工的怨气绝对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曦滢和太后都担心没怎么出过京城的脆皮小朋友去关外被冻着,那是大棉袄二棉裤、里头是羊皮(划掉,其实是貂)外头裹着布。
怕见风长的小孩子到天冷的时候噌的长大了,新作的衣裳穿不了,曦滢吩咐绣房特意放大了两号,宽松了还能系带调整,若是穿不上可就抓瞎了。
除此之外,还有厚重的风帽耳包斗篷围巾之类的御寒物品。
以至于他们几个试穿的时候,就像是被架住了一样,活像是一群行走的粽子或者企鹅,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稍一挪动就晃悠悠的,看着格外滑稽。
最小的璟瑟憋得小脸通红,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抬起胳膊,可怜巴巴:“皇额娘,这衣服比我都沉,动不了了!”
曦滢看着女儿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走上前帮她解开领口的盘扣:“行了行了,没什么问题,就快脱了,别在这儿捂着热着了。”
大夏天的,虽然院子里临水,还放了冰,但这么厚的衣服,穿不了一点儿。
一旁围观的高曦月早就被几个小孩儿的滑稽模样逗得笑弯了腰,用帕子捂着嘴还止不住笑意,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转而问曦滢:“娘娘,您自己的呢?可准备好了?”
“放心吧,我还能冻着自己不成。”况且她本身也不怎么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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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圣驾出行的前一旬,纯妃早产临盆了。
因为是早产,曦滢过去坐镇了,乾隆忙完了还没收到纯妃顺利生产的消息,也去钟粹宫看个究竟去了。
等乾隆到了,又过了一阵,苏绿筠才成功分娩,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来,虽然早产了一阵,但听哭声似乎也是个健壮的孩子。
只是产房内的情形却有些凝重,这个小公主也没避开并指的命运,一只手天生手指之间有蹼相连,收生姥姥看了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曦滢似乎隐约听见了苏绿筠的哭声。
收生姥姥战战兢兢的抱出来,几乎是视死如归的把孩子抱到了帝后跟前。
乾隆的表情本来还是很轻松的:“听着哭声倒也嘹亮,如何?是阿哥还是公主。”
“回……回皇上,是个公主,只是……只是……”收生姥姥膝盖忍不住自己打弯,腿一软就跪下了,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她颤巍巍地把襁褓抱到乾隆跟前,哪里还敢想讨赏的事,能保住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乾隆见收生姥姥这副德行,跟此前讨赏的样子全然不一样,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表情凝固了,狐疑的看向收生姥姥:“怎么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小公主的手……”收生姥姥一咬牙,轻轻掀开了公主襁褓的一角,露出了小公主带着缺陷的小手,“皇上您、您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乾隆的目光落在了小公主的那只手上,脸上的表情瞬间晴转暴雨,方才的轻松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悦,面沉如水,甚至说的上是如丧考妣——他自诩是完美的帝王,子嗣也该是完美无缺的,怎么会生出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孩子?这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夏末的殿内,气氛却降到冰点,除了曦滢神色依旧平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产房内的苏绿筠虚弱但凄厉的唤了一声:“皇上!”
然后听动静似乎是想挣扎着起身出来,但被众人拦住。
乾隆沉默了许久,脸色沉痛,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决绝:“小公主福薄,天命不……”
“佑”字还没说出口,后面“不幸夭折”的话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他被曦滢打断了:“皇上,公主生来就是个佛手,想来是个有佛缘,受佛祖保佑的孩子,这是福气啊,怎么会福薄呢。”
乾隆一怔,表情这才暴雨转多云,毕竟他没他阿玛那般心硬,真要杀死自己的孩子,还是要做些心理建设的,而这个决定一旦被打断 ,就再下不定决心了。
他定了定神,从善如流的改口道:“罢了,既然是个有佛缘的孩子,那就好好养着,赐名璟歆,长大了好好报答你皇额娘的救命之恩吧。”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依旧有些不痛快,没再多停留,摆了摆手,“朕前头还有正事,先走了。”
曦滢听了翻白眼,不就是说小公主有佛缘吗,给人起一这名儿。
《说文》里讲:歆,神食气也。
本义是祭祀时神明享用祭品的香气,引申出羡慕、贪图、喜悦的意思,也算不得什么特别好的字,明明有大把的字可以挑,偏偏选了这个。
一个有缺陷的公主,不值得他过多的停留。
产床上的苏绿筠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她疲累过度,脸色苍白如纸,等乾隆走后,却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要谢曦滢留她女儿一命。
曦滢安慰了她两句,不过是指间有蹼这种程度不重的并指,平日也不影响生活,安心养着不必多想,又照例厚赏了收生姥姥们,勒令她们不许出去乱说,又叫苏绿筠好好歇着便走了。
苏绿筠看着曦滢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巾,一旁的可心劝都劝不住。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抬起手,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襁褓中小公主的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璟歆璟歆……罢了,还好你皇额娘心善,救了你一命,只是你皇阿玛……”她顿了顿,把后半句“心硬啊”咽回了肚子里,终究不敢说出口,只低声道,“你额娘这辈子的恩宠,恐怕就到这儿了。”
本来一直打发人暗搓搓的打听苏绿筠生男生女的阿箬,在得知苏绿筠生了一个“佛手公主”后,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苏绿筠生了皇子,自己得想办法争宠固位,可如今听说孩子有缺陷,连带着对苏绿筠的嫉妒都少了几分,甚至隐隐有些可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