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盟的反击计划在压抑中紧锣密鼓地推进。墨离的灵枢盘日夜不停地运转,晶石核心散发着稳定的微光,符文流转,如同警惕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千里之外的千机城方向,等待捕捉公输子奇器械开动时那掠夺性的能量波动。张清远和苏沐雨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医案卷宗,笔尖沙沙作响,将柳溪镇、黑石城的成功经验,尤其是其中顺应自然、调和阴阳、激发内生机能的核心理念,转化为通俗易懂的文字和图例。秦越人如同定海神针,坐镇堂中,指间金针寒芒内蕴,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慈济堂内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铁牛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卫在核心区域,每一次导引呼吸都带着刻意的沉凝,努力将那狂暴的蛮力收束于脐下一点土黄之中。
就在这山雨欲来、内外交困的紧绷时刻,来自更遥远、更广阔天地的警讯,如同沉闷的丧钟,一声接一声,重重地敲击在慈济堂每一个人的心头。
最初是墨离的灵枢盘。
这台原本主要锁定千机城方向的精密仪器,其外围监测符文突然开始剧烈闪烁!盘面上代表不同地域的能量光点,如同沸水中的气泡,疯狂地明灭跳动!北方的光点呈现出一种焦灼枯槁的暗红色,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南方的光点则是一片混乱、粘稠的深蓝色与惨绿色交织,如同污浊的泥沼在翻滚;更令人心悸的是,大片代表中原腹地的区域,光点呈现出一种躁动不安、充满侵蚀性的灰黄色!
“怎么回事?” 墨离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充满惊疑。他迅速切换灵枢盘的监测模式,符文流转,试图解析这突如其来的、覆盖范围惊人的能量异常。“能量读数…完全紊乱!北方…火属性燥热之气异常凝聚、沉降,远超常理!南方…水、湿、寒、戾气混杂纠缠,淤积不散!中原…土属性气息躁动失衡,带着强烈的侵蚀性…这…这像是…”
他的手指在符文盘上快速点动,调出灵枢盘内置的、结合了《内经》五运六气理论与实际观测数据的气候模型。模型投影在空中,原本相对平衡的五行能量流转图,此刻变得触目惊心!代表“火运”的赤色洪流在北方区域疯狂堆积,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拦截,郁结不散;代表“水运”的深蓝与“湿土”的暗黄在南方纠缠成一团污浊的漩涡,阻塞了正常的循环;而维系大地生机的“土运”,在中原腹地变得如同被虫蛀的朽木,气息涣散而充满破坏性!
“五运六气…彻底失衡了!” 墨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他看向闻声而来的秦越人和林玄,“范围之大…远超黑石城和柳溪镇!这是…整个天地层面的剧变前兆!”
仿佛是为了印证墨离的观测,接下来的几日,各种令人心悸的消息,如同雪片般从慈济堂外新建立的情报节点(主要由行商、驿卒和部分有见识的流民组成)传来,汇聚到苏沐雨和张清远手中:
**“北境八百里加急!幽州、云州、并州大旱!赤地千里!三月无雨,河床龟裂如蛛网,井水枯竭!春苗尽数枯死,大地蒸腾如烤炉!流民如潮,易子而食者众!”**
**“南疆噩耗!交州、桂州暴雨连绵月余!山洪暴发,江河决堤!良田尽成泽国,房屋倒塌无数!水退之后,淤泥深积,瘴疠滋生!更兼疫病随洪水蔓延,死者枕藉!”**
**“中原急报!豫州、兖州突生罕见虫灾!飞蝗蔽日,其色暗红,口器锋锐如锯!所过之处,草木皆尽,禾黍不留!更奇者,此虫不惧寻常驱赶,凶悍异常,甚至…有噬咬人畜之传闻!”**
一幅幅人间地狱的画卷,随着这些冰冷的文字,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北方的焦渴,南方的沉沦,中原的虫噬…范围之广,灾情之烈,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局部异变!这已不再是零星的天灾,而是整个天地系统陷入崩溃边缘的征兆!
慈济堂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连一直专注导引的铁牛,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不安的沉重压力,停止了动作,茫然地望向北方——那是他家乡的方向。
“果然…来了。” 林玄靠坐在竹椅上,脸色苍白依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到了那正在天地间肆虐的五行乱流。在他的望气视野中,整个世界的“气”之图景,正发生着惊心动魄的变化!
* **北方**: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蓝,而是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代表燥热火气的能量疯狂凝聚、沉降,将空气中的水汽蒸腾殆尽,大地深处残存的地脉水精(水属性)被这狂暴的火气炙烤、蒸发、甚至…“点燃”!如同墨离灵枢盘所显,那是火运郁结、水运断绝的死亡之象!他仿佛能看到龟裂的大地上,绝望的农夫跪在枯死的禾苗前,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 **南方**:天空是令人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雨云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代表水湿寒气的深蓝、深绿能量淤积如泥潭,其中更夹杂着大量因洪水、腐烂而产生的污秽戾气(灰黑色)!这些气息相互纠缠、发酵,阻塞了正常的能量流转,如同巨大的沼泽,吞噬着一切生机。林玄仿佛能闻到那浑浊洪水中的尸臭,看到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中,被疫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灾民眼中,那麻木的绝望。
* **中原**:天空弥漫着一种躁动的灰黄色沙尘。代表土属性生机的沉稳黄光变得稀薄、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侵蚀性、如同蝗虫口器般锋锐的灰黄色气息!这气息所过之处,草木的翠绿生机(木)被疯狂啃噬、掠夺,大地的厚德载物之力(土)被蛀空、瓦解!林玄仿佛能听到那遮天蔽日的暗红色蝗群振翅的嗡鸣,感受到它们口器下青苗瞬间化为齑粉的绝望,甚至能“看”到那灰黄色侵蚀气息钻入土壤深处,污染着地脉的根基!
这不再是局部的失衡,而是天地五运六气这张大网的根基,正在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力量疯狂地撕扯、扭曲!每一次撕扯,都带来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灾难!林玄识海中,《素问》玉简微微震动,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警示。
“五运六气,循环流转,乃天地之常道。” 秦越人面色冷峻如铁,看着苏沐雨汇总来的灾情报告,声音低沉,“如今,火郁于北而不散,水淤于南而不通,土乱于中而失序…金(肃杀)木(生发)之气亦受其乱,几近断绝!此乃…大崩溃之兆!绝非寻常天灾可比!” 他作为医者,更作为深通天地气机的修士,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全局性失衡意味着什么——这是整个生命支撑系统在瓦解!
“公输子奇的‘定坤仪’、‘吞云车’…” 墨离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他若在这种天地根基动摇的时刻,再强行以器械之力干预地脉,强行抽取本已稀薄紊乱的灵气…那无异于在行将崩溃的堤坝上,再狠狠凿开一个口子!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他指向灵枢盘上北方和中原区域那些代表地脉灵气的微弱光点,在代表旱灾和虫灾的狂暴能量冲击下,正如同风中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张清远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再无半分书生意气,只剩下深沉的忧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等大劫之下,黎民何辜?皇甫嵩构陷在前,公输子奇破坏在后,如今又有这席卷天地的灾劫…我们济世盟…当真能力挽狂澜吗?”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这位刚坚定了信念的经方派传人。
“力挽狂澜?” 林玄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望向堂外阴沉的天空。在他的望气视野中,那代表济世盟核心成员们意志的微弱气运,此刻正如同怒海中的几叶扁舟,在天地剧变的滔天巨浪和皇甫嵩、公输子奇掀起的险恶暗流中,艰难地维系着。“或许…我们做不到力挽狂澜。”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心头一沉。
“但是,” 林玄的目光缓缓扫过秦越人、苏沐雨、墨离、张清远、铁牛、阿芷…眼中那深邃的星芒再次亮起,带着一种穿越绝望的沉静力量,“我们可以成为那怒海狂涛中的**灯塔**!成为那崩塌天地间的**方舟**!我们或许无法立刻平息这席卷天地的灾劫,但我们可以守护眼前的一方净土,救治能救治的人,守住一份希望的火种!正如柳溪镇,正如黑石城!公输子奇以器械掠夺加速崩溃,我们便以调和之道,竭力维系一方平衡!皇甫嵩欲以刀兵灭绝生机,我们便以血肉之躯,守护这缕微光!”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生机,感受着十丈内同伴们或凝重、或忧虑、却始终未曾熄灭的意志之火。
“北方大旱,需固本培元,滋养水源,导引地气以润燥;南方水患,需疏浚淤塞,祛湿除秽,扶正祛邪以防疫;中原虫灾,需固土强木,化解戾气,调和环境以驱虫…这其中的道理,与调和人体阴阳、扶正祛邪,并无二致!只是范围更大,更需借势,更需坚持!”
“济世盟,立盟之本,便是要在这末世之中,寻一条调和之道!天地崩乱在前,强敌环伺在后,此路艰险,九死一生!然,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进一步,纵使只救一人,只护一地,亦是向死而生!”
林玄的话语,如同注入众人心田的清泉,驱散了那因天地剧变而生的巨大恐惧和无力感。秦越人指间的金针寒芒一凝,锐利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磐石。苏沐雨握紧了手中的药杵,柔美的脸上浮现出坚毅。墨离推了推眼镜,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灵枢盘,眼神专注而冷静。张清远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笔锋更加沉稳有力。铁牛低吼一声,周身那点土黄色的沉稳之气猛地一涨,更加凝实厚重。阿芷抱紧了怀中的兽皮笔记,那团古老的暗绿色光晕,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闪烁了一下。
“守好慈济堂,守好眼前人。” 秦越人沉声总结,目光如电,“墨离,灵枢盘继续监测千机城和天地能量异变!苏姑娘,张先生,加速整理医案和理念,同时根据新灾情,立刻拟定几份应对大范围旱灾、水患、虫疫的简易导引术和基础药方,准备在流民中推广!铁牛,加强戒备,皇甫嵩的毒牙随时会到!林兄…” 他看向林玄,“你的望气之能最为关键,天地异变与敌踪杀机,皆需你洞察先机!”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济世盟的核心成员们,眼神中再无彷徨。面对这席卷天地的浩劫与近在咫尺的杀机,他们如同风暴中的礁石,选择了最艰难的坚守。
然而,就在这紧张部署之际,慈济堂外院,一个负责接收情报的年轻医徒,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手中紧攥着一份刚由信鸽传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布条:
“秦先生!林先生!不好了!刚…刚收到消息!派往北境探查旱情的两位师兄…在幽州边境…遭遇不明虫群袭击!死状…死状极惨!全身精血…被吸干!尸体…如同风干的枯木!”
“什么?!” 苏沐雨失声惊呼。
张清远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墨离猛地从灵枢盘前抬起头。
铁牛双眼瞬间赤红!
秦越人指间的金针嗡鸣骤起!
林玄的望气视野猛地投向北方!在那片代表旱灾的、令人窒息的暗红色天幕下,他仿佛“看”到了几缕极其隐晦、却带着冰冷贪婪与腐朽气息的…**灰黑色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正随着那肆虐的旱魃与诡异的虫群,悄然蔓延!
新的天灾,不仅带来了更残酷的生存考验,更带来了…潜藏于灾祸阴影之下的、更加致命的未知威胁!五运六气的失衡,正以远超所有人预料的速度与烈度,将这片天地…拖向更加黑暗的深渊!济世盟的灯火,在骤然加剧的狂风暴雨中,摇曳得更加剧烈,却始终不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