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铁锈味的。
林野蜷缩在超市冷柜的残骸后,听着外面蹒跚的脚步声——那是“行尸”,六个月前,人们还叫他们“邻居”“同事”“家人”。现在,它们只是拖着腐肉行走的饿鬼,喉咙里永远卡着一口化不开的浓痰,对活人的体温与声音有着疯狗般的执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六个月前那个下午,天空也是这样灰蒙蒙的,只是那时的雨还带着消毒水的气息——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消毒水,是“净化”的前兆。
一
灾难之前的世界,有个好听的名字:“新朝”。至少王室的宣传机器是这么叫的。林野那时是北境王国第三集团军的列兵,隶属威灵顿公爵的私人武装——就像所有地方军一样,他们的效忠对象从来不是“国家”,而是给他们发军饷的贵族领主。
全球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民主”“平等”,那些词语早在百年前的“资源战争”后就成了历史垃圾。取而代之的是22个宗主国构成的“全球分封体系”:王室居于金字塔尖,掌控着石油、矿产和藏在地下堡垒里的生物实验室;往下是贵族,领有土地和附庸(也就是像林野这样的普通人);最底层的附庸们,用劳动和兵役换取活着的资格,手机里刷到的永远是王室的慈善晚宴和“感恩教育”宣传片,告诉他们“安分守己,即是福报”。
科技倒是不算落后。2015年水平的智能手机能刷领主发布的徭役通知,无人机用来给贵族庄园撒农药,坦克和直升机藏在贵族的私人军火库里——当然,这些“先进玩意儿”跟地方军没什么关系。林野他们用的还是老式步枪,子弹得省着打,装甲车是十年前淘汰下来的旧货,连空调都时好时坏。
真正的精锐是王室的“近卫军”。林野只在电视上见过,他们穿着银灰色的动力装甲,配着能连发的脉冲步枪,守卫着王室居住的“天子宫”。那时他还傻乎乎地羡慕过,觉得那才是“军人的样子”。
直到“净化日”来临。
二
没人知道病毒是怎么开始的。官方通报说是“境外敌对势力投毒”,但林野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他所在的军营接到命令:“封锁所有平民区出口,禁止任何人靠近机场公路。” 命令来自公爵府,语气急促,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恐慌。
中午时分,城市里开始传来尖叫。他趴在哨塔上,看见平时温顺的附庸们像疯了一样互相撕咬,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指甲变得像野兽的爪子。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试图冲过警戒线,被他的战友一枪托砸倒——那战友下午就发了疯,咬断了班长的喉咙。
“是病毒,” 排长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翻着加密通讯器,“公爵说……是‘天启’。”
林野后来才拼凑出真相——当然,那是在他被抛弃之后。所谓的“天启”,根本不是什么境外投毒,而是全球22个王室的“杰作”。他们嫌附庸太多,消耗资源,便联合搞了个“人类清除计划”,研发了这种能把人变成丧尸的病毒,想借此“净化”掉90%的底层人口,然后带着精英躲进早就选好的高原堡垒,重建一个“纯精英的新世界”。
算盘打得噼啪响,可病毒没按他们的剧本走。扩散速度快得离谱,变异也超出了预期——那些行尸里,开始出现跑得比摩托车还快的“追迹者”,还有长着利爪、能爬上高墙的怪物,跟他们看过的老电影《生化危机3》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三
王室的反应快得像早就排练过。
当天傍晚,林野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几十架直升机从公爵府起飞,朝着西边的高原飞去,机身上印着北境王室的黑鹰徽章。他所在的军营接到最后一道命令:“死守阵地,为王室转移争取时间。” 然后,通讯就被彻底切断了。
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他亲眼看见,近卫军的装甲车队碾过试图跟随的平民,用导弹炸毁了通往高原的最后一座桥梁——那桥本来是他们这些地方军负责守卫的,现在成了隔绝生与死的界限。有个老兵哭着骂:“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就是他们喂丧尸的诱饵!”
六个月了。
林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捡了把没子弹的步枪当拐杖,一路躲躲藏藏,才摸到这个废弃的超市。外面的雨还在下,行尸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远处传来的枪声——大概是其他幸存者在抢物资,或者,是那些同样被抛弃的地方军在自相残杀。
他听说,逃到高原的王室也没好到哪里去。有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从翻过山脉的流民嘴里传来:有几个王室的运输机在半路坠毁了,好像是被变异的飞禽撞下来的;还有几个王室为了抢高原上的堡垒,自己打了起来,近卫军对着昔日的“盟友”开了火。
封建那套,到了末日也改不了。贵族还是贵族,士兵还是炮灰,哪怕到了高原,他们关心的也不是怎么活下去,而是谁该跪谁,谁该多分一块压缩饼干。
林野裹紧了身上破烂的军大衣,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铁皮柜上。外面的行尸还在游荡,铁锈味的雨敲打着屋顶,像在为这个被权力玩坏的世界敲丧钟。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或许明天就会被行尸撕碎,或许能找到其他幸存者,或许……有一天,能翻过那座被炸毁的桥,问问那些躲在高原上的“贵人”:你们策划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雨还在下,行尸的嘶吼声,在空荡的城市里,远远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