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许愿刚放下钢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电话铃声便突兀地响了起来，清脆急促，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许愿踱步过去，拿起听筒：“喂，哪位？”
“许生！早晨！我系《武侠世界》杂志社嘅李兆基啊！” 电话那头传来热情洋溢、略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声音透过越洋线路，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却依旧清晰洪亮。
许愿嘴角微扬，走到宽大的真皮转椅前坐下：“李主任，早晨。系为《大唐双龙传》嘅事？” 他用的普通话，语调平稳。
“系啊系啊！许生果然犀利！”李主任的笑声透过话筒传来，“我哋编辑部睇完你传过来嘅前半部稿，个个拍案叫绝！寇仲、徐子陵，双龙出海，构思奇诡，格局宏大，江湖与天下，侠义与谋略，结合得妙到毫巅！真系继《寻秦记》之后又一巅峰之作！” 他的赞美毫不吝啬，显然兴奋异常。
《寻秦记》去年在《武侠世界》连载时引发的热潮，至今仍在港岛和东南亚的读者间延续，让杂志销量节节攀升，也使得“许愿”这个名字，在武侠圈内拥有了金字招牌般的号召力。
“李主任过奖了。故事好看，读者中意就好。”许愿语气淡然，并无太多激动，仿佛对方的盛赞早在预料之中。
“绝对中意！我哋对销量充满信心！”李主任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所以，今次打电话来，就系想同许生详细倾下稿费嘅问题。你之前喺电话里提过嘅意向，社里非常重视。”
许愿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掠过窗外正在施工的塔吊，声音清晰而平稳：“系。李主任，今次《大唐双龙传》，我希望稿费可以定在千字一千五百港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轻微的电流嘶嘶声，暗示着线路那端的人正在消化这个数字。千字一千五港币！这已远超当下港岛顶尖作家的稿费标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若按一部小说五十万字计，这将是一笔七十五万港币的巨款。
“许生……”李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许刚才的热情，多了几分谨慎和为难，“呢个价钱……确实系……系有啲高出市场行情好多。你知道，虽然许生你嘅《寻秦记》好卖，但系杂志社都要计算成本……”
“李主任，”许愿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寻秦记》嘅销量同口碑，已经证明咗价值。《大唐》嘅故事，我心中有数，只会比《寻秦》更加精彩，更吸引读者。呢个价钱，唔系我信口开河，系基于呢个判断。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接受买断版权，连载及后续出书嘅所有收益，归杂志社同出版社所有。我只要稿费。”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策略。放弃长远但繁琐的版税分成，一次性拿走超高价稿费，快速积累资本。他对《大唐双龙传》的质量和影响力有绝对自信，更对此刻急于凭借他这块金字招牌巩固市场的《武侠世界》的心态，把握得精准无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似乎能听到李主任手指敲击桌面或是翻动纸张的声音。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干涩了许多：“许生，你嘅要求……我明白。但系呢个数目实在太大，我需要即刻同社长同董事会汇报沟通。听日，听日一早，我再复你电话，好唔好？”
“可以。我等你消息。”许愿爽快答应。
“多谢许生理解。无论如何，我本人真系非常期待《大唐》嘅连载！”李主任的语气恢复了些许热情，又寒暄几句，才挂断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许愿将无绳电话放回底座，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他知道，《武侠世界》一定会答应。他们输不起，也不会愿意放弃这个再次引爆市场的机会。
果然，第二天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书房里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比预想中更早。
“许生！早晨！好消息！”李主任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如释重负，“社长同董事会经过连夜商讨，最终拍板！同意你提出嘅千字一千五百港币稿费！就按你讲嘅，买断版权！”
“很好。合作愉快，李主任。”许愿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惊喜，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情。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李主任连声说道，语气热络无比，“许生真系快人快语！我哋社会即刻安排合约，尽快寄去上海俾你签署。稿费会按连载进度，分期汇入你香江嘅账户。”他顿了顿，语气充满期待，“另外，社长特意叮嘱，希望许生可以尽快完稿，杂志社希望喺明年，就系1992年4月末之前，能够完成全部连载。时间上，许生呢边有无问题？”
“没问题。”许愿答得干脆利落，“故事大纲和细纲都已完备，我会按时交稿。”
“太好啦！恭喜许生！期待《大唐双龙传》再创辉煌！”李主任的恭贺声透过电话线传来，真诚而热烈。
放下电话，书房里重归寂静。晨曦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满整个房间，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许愿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着《大唐双龙传》的手稿，密密麻麻的钢笔字铺陈着那个瑰丽奇诡的武侠世界。千字一千五，五十万字，七十五万港币。这笔在九十年代初堪称巨款的稿费，即将落入囊中。而他深知，这仅仅是个开始。《寻秦记》的成功已为他奠定了无可动摇的地位，《大唐双龙传》只会将这股浪潮推得更高。
他拿起钢笔，在稿纸的空白处，随手写下一行数字，那是七十五万港币按当下汇率换算成人民币的数额。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名声、财富，这些他人穷极一生追逐的东西，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是脑海中所知的那个未来，正一步步被精准兑现的必然。
他重新伏案，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寇仲与徐子陵的传奇在笔下继续延伸。窗外的上海，这座即将腾飞的东方巨港，也正与稿纸上的江湖一起，轰然驶向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