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墟深处又盘桓了数日，韩立除了日常修炼恢复，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那祭坛上混沌光球的参悟之中。那光球乃是空间之力与某种未知能量交织的具现，其内符文生灭、结构变幻，蕴含着极为深奥的空间法则碎片。韩立神识强大，又历经雷霆淬炼，对能量波动感知敏锐，虽无法完全理解其核心奥秘，但几日观摩下来，对于空间之力的细微运用、以及如何更稳定地施展雷遁术穿梭于复杂环境，竟也有了一丝新的体悟。他感觉，若能长时间在此参悟，或许对日后应对空间裂缝、乃至自行构建短距离传送阵都大有裨益。
然而，万骨窟秘境开启时间有限，冥河神乳的诱惑与自身可能暴露的风险，都让他无法在此地久留。是时候继续前行了。
这一日，他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仔细清理掉所有停留过的痕迹，撤去阵法，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离开了这片给予他意外收获的古老废墟。
根据引魂牌中的模糊信息以及那枚古老玉简的提示，他的目标是穿越这片“葬骨荒原”，找到那条名为“幽冥河”的支流。他选定了一个与来时不同的方向，依旧保持着“厉飞雨”的伪装，气息收敛，身形如同鬼魅，在灰暗死寂的荒原上疾行。
越是远离废墟，环境越发荒凉险恶。蚀魂风出现的频率增高，那无形的阴风如同冰冷的锉刀，不仅消耗法力，更持续磨损着修士的神魂，若非韩立神识坚韧远超同阶，恐怕早已感到头晕目眩。他也遭遇了几波更难缠的阴煞生物，有一次甚至被一群相当于化神期的“鬼面鸦”盯上，这些乌鸦通体漆黑，眼冒红光，喙爪锋利，更能喷吐腐蚀神魂的黑色吐息，成群结队，悍不畏死。韩立不愿耗费法力与之纠缠，再次施展雷遁术，电光石火间远遁千里，将其摆脱。
如此昼伏夜出（虽然此地并无真正昼夜之分，但他依自身生物钟判断），谨慎前行了约莫七八日。这一日，他正穿越一片布满了巨大、风化骸骨的区域，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阴煞死气似乎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多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更加精纯阴寒的水汽。同时，极远处隐隐传来了连绵不绝、如同万马奔腾般的低沉轰鸣声。
韩立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翻过一座由无数细小骨骼堆积而成的山丘，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条无法望见对岸的、浩瀚无边的灰黑色大河，如同沉睡的太古冥龙，横亘在荒原的尽头！河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仿佛融化了无数骨粉与怨魂的灰黑之色，水面之上，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雾霭，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与混乱的魂力波动。河水奔腾汹涌，卷起浑浊的浪花，那低沉的轰鸣正是河水拍击两岸发出的声音，震人心魄。河面上空，阴风更加凛冽，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盘旋的灰色旋风。
幽冥河！
仅仅是站在岸边，就能感受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阴寒与磅礴死意。河水中散发出的气息，远比荒原上的阴煞之气精纯百倍，但也危险百倍！韩立毫不怀疑，若是炼虚期修士贸然沾染河水，恐怕顷刻间就会被侵蚀掉所有生机，化作河中一具浮尸。
他沿着河岸向上游方向（根据玉简提示“逆流而上”）小心行进，同时神识全力展开，警惕着可能来自河水之中以及岸边的危险。幽冥河附近，阴煞生物的强度和密度明显提升，他甚至远远感应到几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潜伏在河水深处或对岸的迷雾之中，至少也是真仙中期级别，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行进了约莫百余里，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河滩，河滩上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惨白卵石，以及一些被河水冲刷上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残破骨骸。而就在这片河滩的一角，韩立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场刚刚结束、或者说即将结束的战斗。
争斗的双方并非人与阴兽，而是……修士！
一方是三名身着流云宗服饰的弟子，两男一女，其中那女子赫然是之前韩立在沼泽边缘救下的柳芸！此刻他们三人背靠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结成战阵，但情况岌岌可危。为首的男弟子嘴角溢血，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柳芸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另一名男弟子更是胸前一道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
而围攻他们的，则是两名身着灰色长袍、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黑雾之中、面容模糊不清的修士。这两人出手狠辣诡异，法术中带着一股侵蚀灵力、污秽法宝的灰败气息，与仙界主流功法迥异，赫然是来自灰界的修士！他们的修为，一人是真仙中期，另一人是真仙初期顶峰。
“桀桀，流云宗的小娃娃，乖乖交出刚才采集的‘阴魂藻’，再让这小娘子陪我们兄弟快活快活，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那真仙中期的灰界修士发出刺耳的怪笑，挥手间打出一道灰黑色的鬼爪，抓向流云宗战阵的核心。
“休想！”为首的流云宗男弟子怒喝，奋力挥剑抵挡，剑光与鬼爪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再次被震得后退数步，战阵摇摇欲坠。
柳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依旧咬牙坚持，催动手中玉绫法宝，化作道道清光护住周身。
隐匿在远处一块礁石之后的韩立，眉头微皱。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尤其对方是灰界修士，手段诡异，贸然插手可能引火烧身。而且他如今伪装身份，更不宜与流云宗弟子过多接触。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然绕开之际，那真仙中期的灰界修士似乎觉得玩够了，眼中凶光一闪，喝道：“老二，别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另一名真仙初期的灰界修士闻言，狞笑一声，翻手取出一个污秽的黑色葫芦，拔开塞子，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一股浓郁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烟从葫芦中喷涌而出，黑烟之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在尖啸，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朝着流云宗三人猛扑过去！这黑烟显然是一件歹毒的法宝，专伤神魂，污秽灵光！
流云宗三人见状，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那为首的男弟子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决绝，似乎准备施展某种同归于尽的秘法。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
忽然——
“嗤啦！”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仿佛撕裂了布帛，突兀地响起！
一道灰蒙蒙、毫不起眼的霞光，如同初冬的晨雾，悄无声息地掠过河滩，精准地扫中了那张由怨魂黑烟构成的巨大鬼脸！
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那气势汹汹、仿佛能吞噬一切生魂的怨魂鬼脸，一接触到这灰色霞光，竟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发出了更加凄厉、却充满恐惧的无声尖啸，迅速消融、溃散！连那喷吐黑烟的黑色葫芦，都猛地一颤，表面灵光黯淡，仿佛受到了反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交战双方都愣住了！
“什么人？！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那真仙中期的灰界修士又惊又怒，霍然转头，目光凶狠地扫视四周。他赖以成名的“万魂葫”竟被对方如此轻易破去，让他心中骇然。
流云宗三人也是劫后余生，满脸惊疑地望向四周。
韩立（厉飞雨）缓缓从礁石后踱步而出，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带着几分“惊惧”与“强自镇定”，他对着两名灰界修士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两……两位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这几位流云宗的道友与晚辈有旧，可否……高抬贵手？”
他依旧维持着炼虚后期的伪装，只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方才动用元磁神光时难以完全掩盖的真仙初期气息波动。
那真仙中期的灰界修士目光如毒蛇般在韩立身上扫过，看出他“真实”修为不过真仙初期，且气息虚浮（伪装），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与杀意：“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仙初期也敢管我们灰界‘幽魂殿’的闲事？既然你找死，那就连你一块收拾了！”
他显然将韩立当成了某个隐匿修为、但实力不济的散修，根本未放在眼里。话音未落，他身旁那名真仙初期的同伴已然狞笑着，化作一道灰影，带着浓郁的腐蚀死气，直扑韩立！在他看来，对付一个“初入”真仙的散修，手到擒来！
韩立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本不欲杀人，但对方咄咄逼人，且是灰界修士，在这秘境之中杀了也就杀了，正好可以试试手，并获取一些关于灰界和秘境的情报。
面对猛扑而来的灰界修士，韩立看似“惊慌”地后退一步，袖袍却微不可查地一拂。
嗤！嗤！嗤！
三道比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剑丝，以超越神识捕捉的速度，呈品字形射出，并非直接攻击对方要害，而是封死了其左右闪避和后退的空间，只留下正面硬撼一途！
那灰界修士见状，虽惊于剑丝速度，却自恃修为相当，怒吼一声，双掌泛起浓郁的灰败死气，化作两只巨大的鬼爪，狠狠抓向正前方袭来的剑丝！他这“腐魂爪”蕴含剧毒，更能污秽法宝灵光，自信能一举破去对方的飞剑。
然而，他低估了青竹蜂云剑的锋锐，更低估了韩立法力的精纯！
“噗！噗！”
两声轻响，那两只看似凝实的灰败鬼爪，在与剑丝接触的瞬间，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剑丝去势不减，直接没入了他的双臂！
“啊！”灰界修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只觉双臂传来钻心剧痛，那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摧毁了他双臂的经脉，更沿着手臂向他体内侵蚀！他想要后退，左右和后路却被另外两道剑丝封死！
就在他身形一滞的瞬间，韩立动了！他并未再用飞剑，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对方身侧，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淡淡的五色光华，看似轻飘飘地点向对方的眉心！
这一指，看似缓慢，却蕴含了韩立对五行之力精妙的掌控与压缩，更是调动了一丝元磁神光扰乱对方护体死气的效果！
那灰界修士瞳孔骤缩，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拼命想要调动死气防御，却发现周身气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运转晦涩！
“不——！”
“噗嗤！”
指尖毫无阻碍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一股凝练至极的五行破灭之力瞬间透入，摧毁了他的识海，绞灭了他的神魂！
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河滩的卵石上，气息全无。
秒杀！依旧是秒杀！
从韩立出手，到这名真仙初期的灰界修士毙命，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河滩，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流云宗三人目瞪口呆，看着那瞬间被秒杀的灰界修士，又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受了惊吓的韩立（厉飞雨），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名真仙中期的灰界修士，脸上的不屑与杀意早已被无边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他看得分明，对方斩杀自己的同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飞剑之犀利，那身法之诡异，那最后破防的一指……这哪里是真仙初期？分明是踢到了铁板！
“你……你究竟是谁？！”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韩立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惊惧”，只有一片冰凉的淡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一，告诉我你们幽魂殿此次进入秘境的目的、人员配置，以及关于冥河神乳和‘守泉人’你知道的一切。二，我搜魂。”
那灰界修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搜魂？那比死还要痛苦千万倍！他看着韩立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毫不怀疑对方说到做到。
“我……我说！前辈饶命！”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屈服。什么宗门忠诚，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尽数说出。幽魂殿此次派出了三名真仙中期、五名真仙初期进入秘境，主要目标正是冥河神乳，同时也奉命搜寻秘境中可能存在的几种阴属性极品灵材。他们也是通过一条不稳定的空间裂缝提前进入，目前正在设法渡过幽冥河，前往下游某处疑似有“彼岸花”出现的区域汇合。关于“守泉人”，他只知道是冥河源头的守护者，极其强大恐怖，具体情报却非他这等外围弟子所能知晓。
韩立仔细听着，与自己所知信息相互印证。待其说完，他忽然屈指一弹，一道细微的剑气瞬间没入其丹田，封住了其元婴。
“你……”那灰界修士惊骇欲绝。
“暂且留你一命。”韩立淡淡道，“待我验证你所言非虚，自会放你离去。”他需要一个人质和情报验证者，而且在此地杀人，血腥气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灰界修士，转身看向那三名惊魂未定的流云宗弟子，尤其是柳芸。
柳芸接触到他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连忙与其他两人一起躬身行礼：“多……多谢厉前辈再次救命之恩！”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疑惑，这位“厉飞雨”前辈，实力似乎比上次所见更加深不可测了。
韩立摆了摆手，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尽快离开幽冥河范围，与宗门其他人汇合吧。”他不想与流云宗有过多牵扯。
“是！晚辈遵命！”三人不敢多言，再次行礼后，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匆匆离去，甚至不敢多看那名被制住的灰界修士一眼。
待流云宗弟子走远，韩立目光重新落在那名灰界修士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沉吟。幽冥河对岸，似乎更加危险，但也藏着更大的机缘。接下来，该如何渡河呢？
他望向那波涛汹涌、死气弥漫的灰黑色河面，陷入了思索。
---
（第2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