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陈默就醒了。不是自然醒，是浑身像是被几十头骡子踩过一样的酸痛把他给硬生生拽醒的。胳膊、腿、腰背，尤其是大腿根儿，稍微动一下就牵扯着一阵阵钻心的酸疼，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他咬着牙，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看着自己这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昨晚那番“瞎练”的后遗症算是彻底找上门了。但他心里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那股子狠劲更足了。疼？疼就对了！说明练到位了！
他强撑着下炕，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那刺骨的冰凉倒是让他精神一振。按照胡八一昨天分开时约好的，他悄悄出了院子，直奔昨天那个大杂院。
胡八一显然也起得很早，正在院子里活动手脚，看到陈默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地走过来，脸上没什么意外表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来了？还行，没趴下。”
陈默咧了咧嘴，想笑一下，结果扯动了酸疼的肌肉，表情变得比哭还难看。
“八一哥，我……我今天该怎么练？”他喘着气问，眼神里满是急切。
胡八一没直接回答，而是走上前，伸手在他胳膊、大腿几个关键肌肉群上按了按，陈默顿时疼得“嘶嘶”直抽冷气。
“肌肉拉伤，有点水肿。昨晚自己瞎折腾了吧？”胡八一瞥了他一眼，“练功不是你这么练的，欲速则不达，把身子练废了，什么都白搭。”
陈默脸一红，低下了头。
“今天不练别的，就先教你怎么活动开，怎么把这一身僵肉给揉开了。”胡八一说着，开始给陈默示范几个最基础、却极其有效的拉伸和放松动作，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要领，“筋长一寸，寿延十年。先把你这身筋骨拉开，以后练什么都事半功倍。跟着我做，慢点，感受筋膜的拉伸，别用蛮力……”
陈默认真地跟着学，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尽管依旧疼得他额头冒汗，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胡八一在一旁看着，偶尔出手纠正一下他的姿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小子，有股子韧劲儿。
王凯旋也被动静闹醒了，披着衣服出来，看到陈默那副龇牙咧嘴还坚持的模样，乐了：“哟嗬，默子，真打算把自己练成个铁疙瘩啊？行，有志向！胖爷我看好你！”他打了个哈欠，也凑过来插科打诨，倒是让枯燥的拉伸过程没那么难熬了。
跟着胡八一系统性地活动开，又被他用特殊的手法在几个酸胀的穴位上揉按了一番，陈默感觉身上的酸痛感竟然真的缓解了不少，虽然还是疼，但不再是那种僵死的疼，反而有种气血活络开的温热感。
“以后每天早上过来，先活动一刻钟，再开始正式训练。晚上睡前，也得把今天练的地方揉开了，不然明天你更受不了。”胡八一叮嘱道，“体能不是一天练出来的，得循序渐进，贵在坚持。”
“我记住了，八一哥。”陈默用力点头。
在胡八一这里待了约莫一个时辰，陈默感觉浑身松快了些，虽然动作依旧不利索，但总算能正常走路了。他辞别了胡八一和王凯旋，慢慢往四合院溜达。
回到院里，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前院，三大爷阎埠贵正撅着屁股，拿着个小耙子，在他那几盆宝贝菊花下面细细地松土，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空城计》。
看见陈默回来，三大爷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笑眯眯地招呼：“默子，这一大早的，出去锻炼身体了？年轻人，知道上进，好啊！”
陈默心里有事，本想点点头就回屋，继续琢磨父亲那些笔记，或者再偷偷练习一下刚才学的拉伸动作。但看着三大爷那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他心里微微一动。这院里，论起算计、权衡、审时度势，三大爷绝对是头一号人物。自己现在缺的，不就是这些在复杂环境里周旋的“软本事”吗？
他停下脚步，脸上挤出点笑容，顺着三大爷的话说道：“三大爷，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就是瞎活动活动，身上没二两劲，不像您，侍弄花草都这么有章法。”
这话算是挠到了三大爷的痒处。他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晃着脑袋：“嘿，这话在理！干什么事儿，都得讲究个方法，有个算计！光靠傻力气，那是莽夫所为！”
他打量了一下陈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传授人生经验的神秘感：“默子啊，我看你最近……是遇到点事儿吧？这人哪，在社会上混，尤其是在咱们这大院里，光低头走路不行，得学会抬头看天，左右打量。”
陈默心里一凛，知道这老狐狸眼睛毒，肯定看出了点什么。他也没否认，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三大爷，不瞒您说，我是有点迷糊。有时候吧，觉得该往前冲，有时候又觉得该往后退，这进退之间，怎么拿捏这个分寸，真是难死个人了。”
这正是他眼下最真实的困惑——如何在提升实力、探寻秘密的同时，又能保护好自己，不被暗箭所伤。
三大爷一听，来精神了。他最喜欢给人“指点迷津”，尤其是像陈默这种看起来有点潜力、又肯“不耻下问”的年轻人。
“问对人了！”三大爷把手里的耙子往地上一杵，摆开了架势，“这做人做事啊，就跟下棋一样，走一步，得看三步！首要一条，你得明白，‘舍得’二字！有舍，才有得！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他指着自己那几盆菊花：“你看我这花，要想它开得好，就得舍得掐掉那些多余的、长歪了的花苞，这叫‘取舍’！把有限的养分，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陈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道理他懂，但由三大爷在这具体情境下一说，似乎更深刻了些。他现在精力有限，是该有所侧重？是优先提升武力，还是优先破解秘密？或者，两者能否找到结合点？
“其次啊，”三大爷见陈默听进去了，更来劲了，声音压得更低，“你得会算‘利弊’！做一件事之前，先在脑子里拨拉拨拉算盘珠子！干了，有什么好处？可能惹什么麻烦？这好处够不够抵得上麻烦？要是好处不大，麻烦不小，那这事儿，就得掂量掂量，甚至干脆就别伸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默：“就比如……有些外快，看着诱人，但来历不明，风险太大，那这钱，它就不是钱，是催命符！就得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扔出去！保平安，最要紧！”
陈默知道，三大爷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昨晚（或者说最近）可能露富惹来的关注。他虚心受教：“三大爷您说得对，是该权衡利弊，不能因小失大。”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三大爷伸出第三根手指，一脸高深莫测，“‘藏拙’！年轻人，有点本事是好事，但不能全摆在明面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得学会……嗯，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保持低调’！真本事，得用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平时啊，就得跟那河里的石头似的，看着不起眼，底下才能藏着真东西。”
藏拙……陈默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不正和他之前的“藏木于林”想法不谋而合吗？甚至更进一步。不仅要藏身于众人，还要藏起自己的锋芒和实力。
三大爷这一番“算计术”的传授，虽然带着他个人精于算计的市侩气，但其中蕴含的处世智慧，却让陈默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之前更多的是被动应对，而现在，三大爷的话给他指明了一条更主动、更有策略性的生存之道。
“谢谢三大爷！您今天这番话，真是让我受益匪浅！”陈默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三大爷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摆摆手：“嗨，邻里邻居的，说这个就见外了。以后有啥想不明白的，尽管来问三大爷！”
陈默回到自己小屋，关上门。身上的酸痛依旧，但脑子里却清明了许多。
他拿出父亲那些笔记，看着上面那些艰深的符号和论述，又想起三大爷关于“取舍”和“利弊”的话。他意识到，父亲的学问是“道”，是根本；而三大爷的算计是“术”，是方法。要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并且走得稳，走得远，两者缺一不可。
他需要更系统地规划自己的成长路径。体能训练要坚持，但不能蛮干；古籍研究要深入，但要更有针对性，比如优先研究与“镇物”、“守钥”可能相关的部分；同时，要更加注意隐藏自己，无论是财力，还是逐渐增长的实力和知识。
取舍，利弊，藏拙。
这六个字，像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纸，开始认真地规划起来。先练什么，后学什么，哪些可以对外显露，哪些必须深藏心底……一条条，一件件，虽然还很粗糙，但一个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成长蓝图，正在慢慢勾勒出来。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和凶险，但至少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茫然无措的年轻人了。他开始学着用自己的头脑和逐渐增长的力量，去算计，去权衡，去走好脚下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