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里，油灯亮了一夜。
桑弘羊一晚没睡，双眼通红，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他手里紧紧捏着几张羊皮纸，那是他和凌岳定下的计划，指节都捏白了。
这几张纸上的内容，足以在整个漠北草原掀起大乱。
“凌将军…你真是个疯子。”
桑弘羊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劲。
“我跟钱粮打了一辈子交道，以为自己很懂。可我只知道用钱生钱，用粮养兵，从没想过，钱本身就是武器，粮食就是炮弹。这哪里是做生意，这是要用钱，把匈奴的命脉给砸断。”
桑弘羊看着凌岳，眼神变了，不再有之前的提防，反而像是遇到了知己。
算账的本事和打仗的本事，在这一刻竟然走到了一起。
“你放心去练兵。”
桑弘羊一掌拍在桌上，震的笔架直响，他像是下了军令状，“三天，我只要三天。第一批货，我保证给你送到雁门关下。钱要是不够，我就是把长安那些国公列侯的老底全掀了，也给你凑齐这笔钱。”
看着桑弘羊这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凌岳心里也涌起一股劲。
他知道，一场全新的战争，就要由自己开始了。
送走桑弘羊，凌岳立刻叫来了赵破奴。
“从军中，给我挑一千个机灵点的，不像兵的兵痞子出来。”
凌岳的命令很直接，“要那种看着不起眼，但动起手来能要人命的。让他们换上商人的衣服。从今天起，他们就是皇家商队。”
赵破奴听得有点懵，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是要打什么仗。
但他没多问，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将军放心，咱骠骑军里，能打的多，能装的更多。保证给您挑一帮能来事的。”
他大声领命，转身就去挑人了。
三天后，雁门关外的边境互市。
这里什么人都有，汉人、匈奴人、羌人，还有西域来的胡商，乱糟糟的。空气里混着羊膻味、马粪味和酒酸味。
就在这片混乱里，一支大商队被几百个护卫簇拥着，不紧不慢的挤了进来。
他们在市场中心最显眼的地方，竖起一面杏黄大旗，上面写着“皇家商队”四个大字，在周围灰扑扑的环境里特别扎眼。
周围的商贩们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官家的人也来做生意？怕是来送钱的。
人群角落里，一个戴着狐皮帽的男人正擦着手上的玛瑙戒指，他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那面旗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人是卓氏商号在边境的总管事，卓三。
一个伙计打扮的大汉清了清嗓子，用大嗓门喊出了价钱，整个市场一下就安静了。
“开市大吉，皇家商队，童叟无欺。上好的青盐，一斤换三张羊皮！”
他接着喊：“百炼钢刀，一把换一头壮羊。江南棉布，一匹换五张牛皮。”
市场安静了片刻，接着就炸开了锅。
“疯了，真是疯了。”
一个匈奴小头领揪着自己的胡子，眼睛瞪得滚圆。
这个价格，比他们从走私贩子那里拿到的价钱便宜太多了。
就是他们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从卓氏商号那里拿的货，也比这贵了一半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抢啊”，匈奴牧民的眼睛都红了，拼命朝皇家商队的货摊挤过去，手里紧紧牵着牛羊，生怕去晚了就没了。
那些靠倒卖货物发财的小走私贩子都看傻了。
他们库房里高价囤的货，一下子就没人要了。
一个贩子腿一软瘫在地上，看着疯抢的人群和自己冷清的货摊，忍不住大哭起来。
混乱的人群里，只有卓三还坐在原地。
他脸上的冷笑不见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明白了，这不是官府做好事，这是冲着他们卓氏来的，是要把他们的生意彻底砸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卓三的眼神变得狠厉，对身边一个手下低声说了几句。
那手下点了点头，悄悄挤出人群，分头去了两个方向。一个去驿站送信回内地，另一个去找那些今天赔光了本钱的亡命徒。
卓三要给这支皇家商队一个教训。
……
千里之外的长安霍府。
屋里烧着炭火，但还是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霍去病收到了凌岳的加急密信。信上没几个字，但说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霍去病看完信，没说什么，把信纸扔进炭火里烧了。他沉默了一会，才用虚弱的声音开口：“光，把草原地图拿来。”
霍光立刻捧来一张详细的军用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个部落的位置、人口、牛羊数量和跟王庭的关系。
霍去病躺在床上，拿起炭笔的手有些发抖。他让霍光在一旁研墨，自己对着地图，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神采，开始在上面画圈。
“这个呼衍部，离盐湖最远，首领又贪财。我们的盐，要高价卖给他们，让他们离不开。”
“这个须卜部，去年雪灾死了不少牛，现在正缺铁锅煮骨头汤。把铁器先卖给他们。可以换他们的战马。”
“还有兰氏部族，是单于的小舅子，部落里的女人爱美，喜欢我们的丝绸。就用布匹换光他们的牛羊，让他们冬天抱着布料挨饿……”
霍去病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但语气非常肯定。霍光安静的听着，看着兄长干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下一个个位置，每一下都点在了敌人的要害上。霍光听得心头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凌岳在前面用低价货物打开了局面，而他病床上的兄长，则是在千里之外，为这个计划指明了最狠的打法。
天黑后，戈壁滩上的风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赵破奴带着伪装成商队的人，拉着满满几车换来的皮货，正往关内走。车队里的气氛有点紧张。
赵破奴猛的一勒马缰，停了下来。他侧着耳朵仔细听，风里传来一阵沙沙的怪声。那声音是人踩在沙子上的声音，还带着一股杀气。
“戒备！”赵破奴低喝一声。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沙丘后面，亮起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是人！就是白天在市场上赔光了家底，被卓三挑唆来的那些走私贩子和亡命徒！
他们手里拿的弯刀，正是刚从卓氏商号高价买来的好刀。刀锋在星光下泛着冷光，映着他们疯狂的脸。
赵破奴看着黑压压冲出来的人，不但没慌，反而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