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暴的拳风打向周雨面门,而站在沟壑身前的周雨则呆呆的望着烟尘消散之处,任凭拳风肆虐,周雨的衣襟应声而开,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
周雨站在原地,眼神涣散地望着那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气音。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阵旗碎片,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划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周师兄阵法造诣果真了得,三阵叠加速发竟还能保持其七成的威力。王生息的声音传来时,周雨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迟缓地抬头,目光对上王生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没有嘲讽,没有轻视,只有真诚的赞赏,而这反而让他心头一颤,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以至于往日行云流水的行礼动作此刻变得僵硬无比,抱拳时甚至错将左手压在了右手上,这是连初入门的弟子都不会犯的错。
场边的欢呼声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周雨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那些声音忽远忽近。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成功布阵时的喜悦。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以为终有一日能靠阵法之道名震玄明界。
而现在...
一片落叶飘到他肩头,竟惊得他浑身一颤。
周师兄?王生息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关切。
周雨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仿佛塞了一团棉花。
往日里那些精妙的阵法口诀、繁复的结印手法,此刻全都化作一片空白。
场边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周雨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惊讶,有怜悯,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我...他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认输?道贺?还是找个借口解释自己的失常?
周雨痴于旗阵十余载,而今
残旗卷,碎岳崩
阵图破在晨照中。
身未死,道先止
此心已堕尘劫中。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阵旗碎片,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碎片边缘锋利依旧,却再也划不破他已经麻木的指尖。
周师兄,你的手...
王生息上前半步,却被周雨抬手制止。
这位平日风度翩翩的专精于阵法的师兄,此刻发冠歪斜,额前散落几缕乱发,衣襟上沾满尘土,缓缓地将染血的阵旗碎片收入袖中,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王师弟好生了得。周雨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是我技不如人,领教了。
周雨草草抱拳后转身欲走,却膝盖一软,险些又跪下去。王生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肘部,那股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明明自己才是年长几岁的师兄,此刻却像个刚入门的新弟子般被搀扶着下台。
场边一片寂静。那些原本准备欢呼的弟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师兄的阵法精妙绝伦。此时王生息突然提高声音,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若非我恰好看过《阵法精要》中关于三才兵杀阵的记载,今日必败无疑。
周雨猛地转头看他,却见王生息神色坦然,目光清澈见底。
这不是胜利者的虚伪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赞赏。
周雨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哽住了。他忽然明白为何执教们会对这个药圃弟子另眼相看。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光,照得旁人自惭形秽。
王生息。青年长老的声音从回廊下传来,明日辰时,还是这里。
王生息猛地抬头:什么?
执教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一人站在擂台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或崇拜或嫉妒的目光。他这才明白青年长老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一场,而是很多场。
接下来的日子如流水般逝去。王生息的生活变成了药圃、擂台两点一线。
每三天就有一位筑基期弟子前来挑战,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功法、不同的法宝,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要成为第一个击败他的人。
七月初七,对阵符修赵明兰。对方十二张紫金符箓化作火龙冰凤,却被王生息一拳轰散符阵核心,三息败敌。
七月十五,对阵丹修孙不二。对方吞下三枚爆气丹,灵力暴涨至筑基中期,仍被王生息以巧劲破开防御,七息败敌。
八月初一,对阵器修钱多多。对方祭出由三省门提供的十八般法宝轮番轰炸,王生息以罡气护体,硬抗十三息后近身,一拳定胜负。
......
每战必胜,每胜必引来更多挑战者。王生息的名声在三省门越传越玄,有人说他得了上古天罡传承,有人说他其实是战魂宗派来的卧底,甚至还有传言称他每晚都要生饮灵兽血才能保持这等战力。
药圃的木牌从暂离药圃换成了闭关修炼,又换成了外出应战,最后干脆什么都不挂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哪。
次日清晨,王生息刚推开药圃栅栏,眼前依旧是药圃大门前挤着三十多名筑基期弟子,清一色墨蓝长袍,腰间玉佩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见他出现,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昨日观战受益匪浅,今日特来讨教!
明明是我先约的!
“你们都让开,想挑战王师弟先打赢我再说”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三个月来每天都是这副情景。
起初,这些战斗还能带给他新的感悟。但随着时间推移,王生息渐渐感到厌倦,脑子里的知识导致能让他轻易的看到对手的弱点,而战斗则变得像走过场一样乏味。
更糟的是,他的修为始终停留在化气中期巅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
又赢了!王师兄太厉害了!
这才十招!
听说连筑基后期的刘师兄都败在他手下...
类似的议论每天都在上演。王生息的名声像野火般传遍三省门,女弟子们更是变着法子接近他,香囊、手帕、点心...药圃门口几乎每天都能发现几件意外掉落的物件。
唯有苏棠依旧安静。每月初一,她总是第一个来药圃取灵植,留下些自制的小点心就匆匆离去。有时是几块蜜灵糕,有时是绣着简单纹样的手帕,从不刻意搭话,也从不参与那些疯狂的追逐。
深秋的清晨,王生息蹲在药圃里照旧给各灵植浇水施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露。
王生息头也不回:苏师妹,今日要取什么灵植?
青、青灵草两株...苏棠的声音细如蚊蚋。她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新裙子,衣襟处绣着细小的白色花蕊,发间的白玉兰沾着晨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王生息熟练地从药架上取下早已包好的青灵草,转身递过去:
苏棠伸手接过药包时,突然发现王生息挽起的袖口下露出几道尚未恢复的伤痕,且边缘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师,师兄...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些,需要...包扎吗?
话一出口,苏棠就后悔了。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新裙子的腰带,把那根浅绿色的丝带绕成了麻花。
天啊,自己在说什么?那些整日围着王师兄转的女弟子们就是用这种借口接近他的吧?王师兄一定觉得她也......会不会从此讨厌她了?
不、不是...我不是要...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苏棠猛地抬起头,她的表情凝固了,樱唇张了张,又闭上,像是受惊的小鹿,此时晨风拂过,发间的白玉兰轻轻颤动,几滴露水顺着花瓣滑落,正巧滴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我...我...苏棠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药包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珍宝。
她的目光慌乱地四处游移,最后落在自己腰间的小荷包上,我带了玉肌膏...啊不是!我是说...她急得眼眶都泛红了,声音越来越小,如果师兄不嫌弃的话...
王生息看着少女手足无措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阳光透过她发间的白玉兰,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双杏眼格外明亮。
那就麻烦师妹了。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苏棠闻言,先是呆了一瞬,随后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锦囊,取出伤药时差点把整个锦囊都打翻了。
指尖沾了药膏,轻轻点在王生息手臂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疼...疼吗?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王生息摇摇头,看着少女专注的侧脸,却忽然鬼使神差般的开口道,师妹每月初一都会穿新裙子来药圃,为什么?”
苏棠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手里的药膏掉在地上。
她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结果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月华草丛里。
我...我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弥漫着奇怪的氛围,一只山雀落在附近的月华草丛中,歪着头打量这对奇怪的男女。
王生息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还以为是来看我的。
听闻苏棠都快晕过去了,手一滑,药膏差点再次打翻。
她慌乱抬头,正对上王生息含笑的双眼,顿时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微风拂过了她的发间,而那一抹兰香,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