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长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药圃重归寂静。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在泥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王生息盘坐在草庐的木板床上闭目凝神。
养心玉贴在胸口,温润中带着微微热度,双手结印置于膝上,靛青长袍的袖口垂落,露出腕骨分明的线条。
药圃里的灵植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月华草的叶片舒展开来,吸收着天地精华;
青灵草边缘的蓝光忽明忽暗,如同呼吸般规律;
火灵芝在夜色中红得发亮,像一团不会灼伤人的火焰。
突破化气期后,灵力不再如江河奔涌,而是凝练如丝,在经脉中穿行时带着丝绸般的柔滑质感。
而按照《天罡化气篇》所述,引导体内罡气沿任督二脉循环。
每运转一周天,那淡青色的气劲就凝实一分。渐渐地,他的呼吸与药圃中灵植的律动同步,一呼一吸间,仿佛与整片药圃融为一体。
气走丹田,过膻中,至劳宫...王生息默念《天罡化气篇》要诀,引导罡气完成周天循环。
每一次循环,那淡青色的气劲就凝实一分,渐渐在丹田处形成稳定的气旋。
就在这玄妙的状态中,养心玉突然剧烈震动。王生息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浩瀚如海的信息,瞬间将他的意识拉入一片混沌。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王生息开眼——
金色。铺天盖地的金色。
王生息发现自己悬浮在一座辉煌宫殿的穹顶之下。九根蟠龙金柱撑起描金绘彩的穹顶,地面铺着整块的灵玉,每一块都镌刻着繁复的阵法纹路。
殿外雷云翻涌,紫电如龙蛇游走,而殿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在空气中形成七彩霞光。而他——
或者说那个与他容貌相似却更加威严的身影正凌空盘坐在宫殿中央,周身环绕着实质化的灵力漩涡。
这是......突破?王生息震惊地意识到。那身影散发出的威压远超化气期,甚至比三省门的长老们还要恐怖千百倍。
他看见自己盘坐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中央。
殿内三十六盏金灯高悬,灯焰映照着鎏金穹顶,将整个大殿染成璀璨的金色。
九根盘龙金柱环绕而立,每根柱子上缠绕的金龙都镶嵌着宝石龙睛,在金光中熠熠生辉。
忽然,他体内传来江河奔涌之声。每一寸肌肉都开始有规律地颤动,皮肤下淡金色的罡气如活物般流转。
殿内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悬挂的玉璧佩饰无风自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越鸣响。
一声轻响,右手指节无意识收紧,将膝下的金丝蒲团捏出五道指痕。
紧接着,脊椎如大龙般节节绷直,周身毛孔喷吐出淡金色雾气,在大殿上方形成一片朦胧的金云。
殿外,十里外的战场上,交战双方的兵器突然同时震颤。持刀的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佩刀正在不受控制地嗡鸣,刀尖齐齐指向宫殿方向。
殿内,九根金柱开始轻微震颤。柱身上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龙睛射出尺许红光。他缓缓抬头,双目已化作深邃的玄黑色,瞳孔中似有万千兵器虚影沉浮。
毫无征兆地,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爆发。三十六盏金灯同时大放光明,灯焰暴涨至三尺有余。
大殿地面铺设的金砖块块龟裂,裂缝中喷出炽热的金芒。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殿外——
方圆百里内的云层突然如浪翻滚,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漩涡中心正对着宫殿穹顶,仿佛天穹都要被这股气势压垮。
他忽然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得整座宫殿金辉荡漾。每一步踏出,都在金砖地面上留下三寸深的脚印。来到殿门处,伸手推门的瞬间——
鎏金殿门炸成无数金色碎片,狂风裹挟着战场上的血腥气灌入大殿。他站在殿前玉阶上,望着十里外突然静止的战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化神......那人低语,声音却如同万钧雷霆在王生息脑海中炸响。
这口气息如利箭般射出,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出一道三丈长的金色沟壑。
景象骤然变换。
血色。铺天盖地的血色。
王生息见自己站在两军交战的锋线上。
身后是玄明界的修士大军,旌旗猎猎;面前是无数异界修士,法宝光芒遮天蔽日。
而那个与他相似的立于战场最前沿,此时已是披头散发,而玄甲也早已残破不堪,却掩不住那股冲天杀气。
那双眼睛冷得像万载寒冰,只是扫视一圈,前方数十敌修便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再来!未来的王生息暴喝一声,右拳轰出。血色罡气离体三丈,所过之处敌修如麦秆般倒下,数十名敌人瞬间爆成血雾,残肢断臂如雨落下,紧接着,敌军阵中响起急促的号角声,一队重甲修士结阵冲来。
王生息放声大笑,右手虚空一抓,一柄门板宽的巨刀凭空出现。
刀身暗红,沾满凝固的血渍和残渣碎肉,刀刃处却亮着刺目寒光。
巨刀横扫,罡气如半月斩出。重甲阵型瞬间崩溃,前排修士连人带甲被拦腰斩断,后排的也被余波掀飞。
王生息趁机突进,巨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脚下很快积起没过脚踝的血洼。战场上很快形成一道诡异的分界线。
线这边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线那边敌人踌躇不前,面露惧色。
杀神......有敌人颤抖着后退。
王生息!一声厉喝从敌阵后方传来。忽然,敌方阵中一名白袍修士踏空而至,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左手持一面玄色阵旗,右手捏着一枚通体莹白的丹药,眼中满是怨毒。
王生息横刀而立,刀尖滴血,大笑道:等你许久了,赵军师......
白袍老者不答,猛地将阵旗插入虚空。旗面展开,顿时有八道黑气从旗中涌出,落地化为八尊三丈高的青铜巨像。
巨像双目赤红,手持各式兵器,按八卦方位将王生息团团围住。
紧接着吞下手中丹药。周身顿时泛起一层朦胧清光。
刹那间,他衣袍鼓荡,发丝无风自动,整个人的气势如长虹贯日般陡然攀升。头顶浮现三朵青莲虚影,足下生出淡淡云气。
原本内敛的气息此刻如渊似海,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他袖中飞出十二张紫金符箓,在空中化作火龙、冰凤、雷蛟等各种异象;
同时祭出一方青铜小印,见风就长,眨眼间变作山岳大小,朝着困阵中央镇压而下。
八门锁仙阵?王生息眯起眼睛,就凭这也想困我?
死吧!白袍老者双手一推,十二金剑如流星般射来。
与此同时,八尊青铜巨像同时挥动兵器,封死所有闪避空间。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势,阵中那人却不慌不忙。他左手掐诀,右手长刀横举,刀身上那些敌人的鲜血突然沸腾起来,化作血色雾气缭绕周身。
当火龙最先扑至面前时,他猛然挥刀——
王生息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冷汗浸透衣衫。窗外已是次日黄昏,夕阳将药圃染成血色。
他浑身颤抖,大口喘息,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血腥战场的一幕幕仍在眼前挥之不去,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人是我吗?王生息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没有血迹,没有那柄恐怖的巨刀,更没有刀上附着的残肢碎片......养心玉安静地贴在胸口,温度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药圃执事一把推开门,脸色铁青:王生息!你知不知道——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老人瞪大眼睛看着王生息惨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你怎么了?
王生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
这时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刚突破化气期就这般逞强...药圃执事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好在根基扎实,调养几日应当无碍。
王生息想睁眼,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漂浮在黑暗中,养心玉持续散发着温和的能量,一点点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神识。
那些幻境碎片在脑海中渐渐沉淀,不再如最初那般尖锐刺痛。
当他真正醒来时,已是第三日清晨。药圃执事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本账册,见他睁眼,冷哼一声:舍得醒了?
王生息虚弱地撑起身子:执事,我......
月华草枯了三株,青灵草蔫了五丛,火灵芝倒是顽强,但也缺水严重。啪地合上账册,按门规,疏忽职守致灵植受损者,禁闭半年。
王生息低下头。这个惩罚不算重,若是珍贵的灵植死亡,甚至可能被逐出门墙。但他突然想起一事,急道:那藏经阁......
想都别想。执事打断他,禁闭期间不得离开药圃半步,藏经阁更是免谈。
老人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不过念在你刚突破境界不稳,准你每日修炼两个时辰。
门被重重关上,王生息苦笑着躺回去。养心玉安静地贴在胸口,那些金纹比昏迷前更加清晰了。
他轻轻抚过纹路,幻境中的画面再次浮现。
金色宫殿中的突破,血色战场上的厮杀......如若真是自己的话,那这些究竟是预知未来的幻象,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