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演武坪冲突后,小凤儿在神箭宗的日子,表面看似归于平静。
他每日按时参加早课、弓术训练,沉默寡言,专注于修炼。
对于吴昊及其党羽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他大多充耳不闻,实在被纠缠得紧了,也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看对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反而让挑衅者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自觉无趣地退开。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吴昊并未放弃找茬,只是方式更加隐晦。
有时是在对练时“失手”加重力道,有时是在领取修炼资源时故意刁难拖延。
小凤儿都一一忍下,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提升自身之中。
他白天练习宗门基础,晚上则在听竹小苑,借着月色,反复锤炼爷爷传授的飞龙枪法与轻功身法,常常练到深夜,汗水浸透衣衫。
牛天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心疼孙儿的隐忍,又欣慰于他的成长。
他知道,这些磨砺对凤儿而言,未必是坏事。
这一日傍晚,铁当兴身边的一名弟子来到听竹小苑。
“牛师兄,凤儿师弟,宗主有请,请随我往后山一行。”
牛天扬与小凤儿对视一眼,心中微动。
后山,乃是神箭宗禁地,等闲弟子不得入内。
两人跟随那名弟子,穿过层层殿宇,越往后走,人迹越罕。
直至来到一面看似普通的山壁前,引路弟子在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岩石上有节奏地叩击数下,只听“轧轧”轻响,山壁竟缓缓移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幽幽光芒。
“宗主在里面等候,弟子在此守候。”引路弟子躬身道。
牛天扬点头,带着小凤儿迈步而入。身后山壁无声合拢。
甫一进入,小凤儿便觉眼前一亮。
山壁之后,并非想象中的漆黑洞穴,而是一处奇异的山谷。
谷内光线柔和,不知来源,四周山壁并非岩石,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白色材质,上面刻满了无数繁复的图案与文字,大多与弓箭相关。
谷中灵气氤氲,比之外界浓郁数倍,呼吸之间,都觉心旷神怡。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央矗立着的一尊巨大石雕,雕刻的是一位挽弓向天的远古巨人,虽只是石像,却散发着一股欲射落苍穹的磅礴气势!
“这里,便是神箭宗历代宗主传承之地,‘藏箭谷’。”
铁当兴的声音从石像下方传来。
他负手而立,仰望着那尊巨人石雕,神情肃穆。
“师尊。”
“师祖。”
牛天扬与小凤儿上前行礼。
铁当兴转过身,目光落在小凤儿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期望:“凤儿,你入门已有一段时日,基础已见扎实,心性……也经受住了初步的考验。今日带你来此,是要传你,我神箭宗真正的核心绝学。”
他指向四周玉壁上的刻痕:“这些,是历代前辈高人对‘逐日弓法’的感悟与推演,其中奥妙,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尽数领悟。你日后可随时来此参悟。”
小凤儿望着那密密麻麻、蕴含着无尽玄妙的刻痕,心中震撼,只觉得自身渺小如沧海一粟。
铁当兴继续道:“逐日弓法,乃是我宗立派根基,讲究的是心与箭合,意与弓通,练至至高境界,一箭出,可逐日追风,威力无穷。但此功法修炼不易,需循序渐进,日后我自会亲自指点你修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凝重:“今日,我要先传你另一项绝技——‘鎏金镖’。”
“鎏金镖?”小凤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不错。”铁当兴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三枚不过寸许长短、薄如柳叶的飞镖。
镖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流光,仿佛有液态的黄金在其中缓缓流动,镖刃寒光内敛,却给人一种极度锋锐之感。
“此镖,并非寻常暗器。”铁当兴拈起一枚鎏金镖,指尖内力微吐,那暗金色的镖身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流光骤然加速,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鎏金镖,需以独门内力催动,出手时金光流转,轨迹莫测,快如闪电,专破内家真气护体,威力极大。但正因其威力巨大,且炼制极为困难,材料稀缺,宗门内存量亦是不多,故而立下规矩,非到万不得已,关乎性命或宗门存亡之紧要关头,不可轻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凤儿:“你需立誓,习得此技,绝不滥用,更不可仗之欺凌弱小,否则,我必亲手废你武功,逐出师门!”
小凤儿感受到太师祖话语中的郑重与肃杀之气,毫不迟疑,双膝跪地,举起右手,朗声道:“弟子牛凤儿立誓,习得鎏金镖,必谨守门规,非为保命护道,绝不轻用。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不得善终!”
铁当兴满意地点点头,将木盒递到小凤儿手中:“好!起来吧。现在,我传你鎏金镖的内力运转法门与基本手法,你看仔细了。”
接下来的时间,铁当兴便开始悉心传授。
他从最基本的指法、腕力运用讲起,到内力如何灌注镖身,如何以神意锁定目标,如何控制飞镖出手后的旋转与弧线……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得极为透彻。
小凤儿天赋异禀,悟性极高,加之基础扎实,学得极快。许多关窍,铁当兴稍加点拨,他便能豁然贯通,举一反三。连一旁的牛天扬看了,都暗自点头,心中赞叹。
铁当兴更是越教越是惊喜,眼中欣赏之色愈浓。
他原本以为需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让凤儿掌握基础,没想到此子悟性之高,远超他预期。
初步传授完毕,铁当兴让小凤儿试着以普通铁镖练习,熟悉手感与内力运转。
看着小凤儿在一旁认真揣摩练习的身影,铁当兴对牛天扬感叹道:“天扬,此子……当真是上天赐予我神箭宗的瑰宝。假以时日,其成就,恐怕不在你我之下,甚至……有望超越祖师。”
牛天扬看着孙儿,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复杂难明的忧虑:“师尊过誉了。只盼他能平平安安,顺利成长便好。”
铁当兴闻言,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尊挽弓巨像,声音变得有些悠远而沉重:“平安成长……谈何容易啊。天扬,你可知,当年老宗主,也就是我的恩师,为何最终将宗主之位传于我,而非惊雷师弟?”
牛天扬神色一凛,知道师尊要谈及宗门秘辛了,恭敬道:“弟子不知,只听说是老宗主的决定。”
铁当兴叹了口气:“师父他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唯在传承之事上,心存了私念。惊雷是师父独子,天资亦是不凡,师父自然希望由他继承衣钵。然而,惊雷性子偏激,心胸狭隘,功利心太重。当年为了争夺这宗主之位以及……‘射日神弓’的下落,他……他曾暗中修习了一些有损心性的禁忌功法,甚至与宗外一些来历不明之人有所勾结。”
牛天扬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这些隐秘,他当年都未曾听闻。
“师父察觉后,痛心疾首,多次规劝,他却执迷不悟。最终,师父在临终前,力排众议,将宗主之位传于我,并严令我看管好‘射日神弓’之秘,绝不可让其落入惊雷之手。师父说,神弓有灵,择主而事,非心术正直、胸怀天下者,不可驾驭,否则必遭反噬,祸及苍生。”
铁当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些年来,我谨遵师命,对惊雷一再容忍,一方面是念及同门之谊与师父的嘱托,另一方面,也是怕逼急了他,引发宗门内乱,让祖师基业毁于一旦。却不想,我的忍让,反倒让他变本加厉,势力日渐坐大,连英杰也……”
他握紧了拳头,声音中充满了无力与自责。
牛天扬沉声道:“师尊,吴惊雷已然走火入魔,若再纵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铁当兴点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他看向仍在认真练习的小凤儿,“所以,凤儿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他身负志远血脉,又得你悉心教导,心性纯良,天赋卓绝,或许是应对未来风波的关键。这鎏金镖,便是为他增添一份自保与克敌之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而且,我隐隐有种感觉,‘射日神弓’重现世间的时机,或许不远了。而凤儿……很可能与神弓有缘。”
牛天扬心中剧震,看向小凤儿的目光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小凤儿似乎心有所感,停下了练习,转过身来。他额角见汗,小脸因专注而微微泛红,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他走到铁当兴面前,恭敬道:“师祖,基础手法与内力运转,弟子已初步记下。”
铁当兴收起感慨,欣慰道:“很好。记住,鎏金镖重在‘意’与‘势’,而非单纯的‘力’与‘巧’。日后勤加练习,细细体悟。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吧。记住,此地与鎏金镖之事,绝不可对外人提起。”
“弟子明白。”小凤儿郑重应下。
离开藏箭谷,回到听竹小苑,夜色已深。
小凤儿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今日所见所闻,在他心中掀起了巨大波澜。藏箭谷的神秘,鎏金镖的玄妙,还有太师祖话语中透露出的宗门秘辛与沉重期望,都让他感觉自己肩上仿佛压上了一副无形的担子。
他想起吴昊那嚣张的嘴脸,想起太师祖谈及吴惊雷时的无奈与决绝,更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那个不能言说的惊天秘密。
他轻轻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内力,以及脑海中那繁复玄奥的鎏金镖法门。
变强!
必须尽快变强!
不仅仅是为了不受欺凌,为了赢得尊重,更是为了不辜负爷爷和太师祖的期望,为了有能力去面对那未知的、却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稚嫩却写满坚定的脸上。
这一夜,这个名为牛凤儿孩童,在神箭宗的秘境之中,真正踏上了属于他的强者之路。而前方的风雨,注定将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