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号”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悬浮在已知宇宙的边缘。
这里被称为“星灵之海”，是连万械星域枢机数据库都标注为“法则混乱区”的绝对禁区。没有星辰，没有光年，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缓缓流淌的瑰丽极光。这些“极光”并非光线，而是浓郁到化为液态、甚至固态的原始能量与宇宙基础法则丝线，交织成的混沌之海。空间在这里脆弱得像一层薄膜，不时无声地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黑色缝隙，透出背后令人心悸的虚无。
陈凡站在“星穹号”顶部的全景观察舱内，周身气息内敛，与飞船、与这片死寂的海洋几乎融为一体。青衫在无风的真空中静静垂落，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如同两颗缩小的恒星，倒映着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
“咕噜……”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吞咽声，在绝对寂静的舱室内响起。是陈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是恐惧，是兴奋！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来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渴望！
他能感觉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丹田内那尊布满裂痕却依旧稳固的元婴，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微微震颤，疯狂吞吐着从飞船护盾缝隙中渗入的一丝丝精纯能量。这里的能量，不同于灵能，不同于星能，更不同于任何已知的能量形式，它更……古老，更接近本源！
“就是这里了……”陈凡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舷窗上划过。根据枢机提供的残缺星图和他在虚空乱流中捕捉到的蛛丝马迹，指向的最终坐标，就是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法则之海。“超越‘园丁’，超越已知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他想起分别时，流云子那老家伙红着眼圈，却故作洒脱地摆手：“滚吧滚吧，臭小子！别死在外头，老子还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呢！”想起玄机子郑重递过来的、凝聚了联盟最高科技的储物戒指；想起林晓晓跨越位面传来的、带着哽咽的“保重”……
所有的牵挂，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的道，是超越，是探索，是走向无人抵达的远方！停滞不前，守着已有的荣光，不是他陈凡！
“探测器最大功率扫描！重点分析前方第三号能量旋涡的法则波动！”陈凡下令，声音冷静如冰。
“指令确认。扫描进行中……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法则干扰！扫描波束被扭曲，数据失真率99.8%！无法获取有效信息！”舰载AI的回应带着刺耳的杂音。
陈凡眉头微皱，并不意外。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探明，这里也不会成为连枢机都讳莫如深的禁区了。
“关闭主动扫描，保持隐匿模式，依靠光学和被动感应，缓慢接近。”
“星穹号”如同一条潜入深海的游鱼，熄灭了所有引擎光焰，依靠惯性，悄无声息地滑向那片最为庞大、色彩也最为诡异的能量旋涡。
距离越近，陈凡心中的悸动就越发强烈。那旋涡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血脉相连、同源共感的吸引！
就在飞船即将抵达漩涡边缘的临界点时——
嗡！！！！
没有预兆！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波动，如同沉睡的宇宙之心骤然勃发，从旋涡最深处猛地炸开！
不是爆炸，是共鸣！是整个“星灵之海”的法则丝线，在这一刻被同时拨动！
咔嚓！砰！
“星穹号”的护盾如同纸糊一般，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撑住，瞬间破碎！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内部红光疯狂闪烁，警报凄厉到变调！
“警告！警告！遭受未知法则层面冲击！护盾系统过载崩溃！舰体结构完整性下降至31%！生命维持系统即将离线！”
陈凡浑身剧震，感觉像是被一颗高速行驶的星球迎面撞上！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差点喷出！但他眼神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那巨大的能量旋涡中心，所有的极光、所有的法则丝线，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中心点疯狂汇聚、压缩！一个点，一个无法用大小来形容的奇点，出现了！
它散发着让陈凡神魂都在颤抖的光芒！那不是亮，是“存在”本身的高度凝聚！
下一刻！
“嗤啦——！”
仿佛宇宙这块巨大的幕布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奇点炸裂了！不，不是炸裂，是演化！
无尽的光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陈凡的全部视野！在这纯粹的光中，他“看”到了星辰诞生又湮灭，看到星河旋转成旋涡，看到黑洞吞吐物质，看到超新星爆发照亮黑暗……宇宙的生灭轮回，以超越光速亿万倍的速度在他“眼前”快进、倒放！
这不是幻象！这是法则的具象化！是宇宙底层代码的暴力读取！
“呃啊——！”陈凡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闷哼。海量的信息洪流强行涌入他的识海，远超他元婴期神魂的负荷极限！脑袋像要炸开，无数破碎的法则感悟、时空碎片、能量图谱疯狂冲刷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同化、分解成这信息洪流的一部分！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丹田内，那尊一直沉寂的元婴，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小小的眼眸中，左眼星辰流转，右眼虚空深邃！一股精纯至极的本源力量，混合着他对《九天星辰诀》和《大虚空剑诀》的终极感悟，悍然爆发，如同中流砥柱，强行稳住了即将崩溃的识海！
“撑住！给我撑住！”陈凡在心中咆哮，牙龈咬出了血，七窍中都渗出了淡金色的血丝，状若疯魔！他知道，这是危机，也是天大的机缘！扛过去，海阔天空！扛不过去，形神俱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信息洪流终于减弱，眼前的极致光芒也缓缓收敛。
陈凡喘着粗气，半跪在冰冷的甲板上，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金刚石，更加坚定、更加深邃！他感觉自己的神魂经历了一次彻底的粉碎和重塑，对虚空、对星辰、对能量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境界！
他抬起头，望向光芒收敛之处。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嘴巴微微张开，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震撼！无以复加的震撼！
在他前方，那能量旋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门。
一座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去形容其万分之一的……门！
它并非实体，却比任何实体都要真实。它由无尽流转的混沌之气构成，门框上缠绕着亿万条细密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大道锁链！每一个锁链的节点，都仿佛镶嵌着一颗微缩的恒星，燃烧着永恒的道火！门扉之上，是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纹路，那些纹路在不停变幻，时而如同星图，时而如同经络，时而如同最复杂的量子云图！
仅仅是注视着这些纹路，陈凡就感到头晕目眩，元婴颤抖，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道基都会被其同化、吞噬！
而门内，并非通道，是一片混沌未分、清浊交织的奇异景象！无法形容的颜色在其中翻滚、咆哮，散发出让陈凡灵魂战栗的磅礴威压和……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感！
仙灵之气！这就是真正的仙灵之气！比他从林晓晓通讯中感受到的，精纯了何止万倍！
“这……这就是……仙界之门？！”一个颤抖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陈凡！
他关于上古地球的传承记忆碎片中，有过关于“飞升”、“仙界”的模糊记载，但那一直被认为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难道……难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宇宙之外，真有更高层次的世界？！
就在他心神巨震之时，一个平和、浩大、仿佛由万千世界本源之音汇聚成的意念，无视了空间，无视了时间，直接在他心湖深处响起，不是语言，却让他瞬间明悟其意：
【溯源者……汝之轨迹……已触及‘界限’……】
【法则认可……根基无瑕……道心通明……】
【‘超脱之试’……开启……仙门……为汝洞开……】
超脱之试！仙门！
陈凡心脏狂跳，血液沸腾！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这扇门后，就是传说中的仙界！飞升，不是终点，是起点！是通往真正超脱之路的起点！
【穿过此门……即为飞升……踏入‘真仙界’……】
【前路……福祸相依……生死莫测……然……此乃汝追寻‘超脱’之必经……】
【抉择……在汝一念……】
意念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座散发着无穷诱惑与致命危险的巍峨仙门。
抉择？
陈凡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疯狂、决绝、和无尽期待的笑容。
他有得选吗？
从地球走出，踏足紫霄，鏖战星海，摧毁“园丁”，走到这宇宙的尽头……不就是为了追寻更强的力量，探索更远的未知吗？安逸？守成？那从来就不是他陈凡的路！
回头？身后是熟悉的星海，是流云宗，是地球，是和平，是荣誉，是……家。
但前方，是超越一切已知的……道！
“哈哈哈哈——！”陈凡仰天大笑，笑声穿透飞船的隔音，在这片法则之海中震荡开去，带着一往无前的豪迈与洒脱！“园丁非我敌，星海非我乡！旧友若相问，便说……凡，寻道去也！”
笑声戛然而止。
他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留恋。
“星穹号！”他声音斩钉截铁，“记录最终日志：指挥官陈凡，于星灵之海遭遇宇宙法则显化之‘仙门’，决意踏入，追寻超脱之境。此去，不回头！若他日日志能传回，告知故人……勿念！”
命令下达的瞬间，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紧急弹射按钮上！
“砰！”观察舱的穹顶瞬间炸开，冰冷的宇宙真空和磅礴的仙灵之气混合着涌入！
陈凡长身而起，青衫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艘陪伴他征战四方的“星穹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随即化为绝对的坚定。
他一步踏出船舱，肉身直接暴露在恐怖的仙门威压之下！
“轰——！”
如同亿万座大山瞬间压在身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肤表面瞬间崩裂出无数细密的血痕！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刺破苍穹的长枪！
星辰剑自动浮现，悬浮在他身前，发出兴奋又带着一丝敬畏的嗡鸣。
“老伙计，怕吗？”陈凡抚过剑身。
剑鸣更烈，战意冲霄！
“好！那就随我……闯一闯这仙界！”
陈凡长啸一声，周身虚空之力与星辰真元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不再是躲避，而是主动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座通往至高世界的——仙门！
在他身影彻底没入那片混沌光芒的刹那。
远在亿万光年之外，机械境域最深处，那个被枢机加密封存、标记为 【假设 h-Ω】 的绝对禁忌数据单元，内部代表“变量陈凡”的能量标识，骤然亮度飙升，然后……彻底从当前宇宙的监测网络中……消失了。
仙门的光芒达到极致，随即如同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骤然收缩，消散。
“星灵之海”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艘失去动力、布满裂痕、静静悬浮的“星穹号”，和舰载AI日志上那句冰冷的“指挥官离舰，最终指令确认”，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