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诀授民：拳头比土块更硬
秋老虎的日头晒得旧谷场石板发烫。
龙北琴鞋尖踢掉粒晒干的羊粪，抬手戳着赵二牛松垮的肚皮：“想吃饱？想硬过石头？”
“想！”赵二牛那嗓门震得枯槐树掉叶子。
“趴下！”龙北琴声音劈得人骨头缝发寒。
二牛轰然砸在滚烫石板上。
当龙北琴脚尖勾着他那枯瘦脊柱碾下去时，半死的人竟发出擂鼓般的心跳。
孙瘸子烟锅敲得石板火星四溅：“种地的把式？胡扯！”
直到二牛挣开龙北琴的手，赤手劈碎了孙瘸子攥着的土砖。
满场只听见喉骨抽气的嗬嗬声。
枯树梢头，最后一片叶落。
旧谷场成了清源镇的新祭坛。日头高悬，白惨惨的光泼在坑洼不平的夯土地面上，晒得滚烫的石板上泛起一层扭曲的氤氲热气，空气黏稠得如同搅不开的浆糊。人挨着人挤在这方曾经打麦晒粮的场院里，汗馊味蒸腾起来，混杂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躁动——像是暴风雨前捂在蒸笼里发酵的气旋。
几根枯槐树立在谷场边缘，黑铁似的枯枝刺向铅灰色的天空。风是热的，带着砂砾吹在人脸上，干疼。
赵二牛挤在最前面，那张被连日劳作和狂喜激动折磨得失了形的宽脸上，油光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他深刻的褶子往下淌。他喉咙发紧，眼珠子热切地追着谷场中央站定的那个人影。
龙北琴。青布衫子敞开怀，露出底下精干结实的肌肉线条，汗珠子挂在他平直如削的肩胛骨上，没入裤腰。
昨夜引水种粮的神迹，像熔岩灌进每个清源镇人的脑壳，烧化了那点靠着“老天爷”和“等死”糊起来的破泥胎。有粮的狂喜之后，一种更原始的冲动在胸腔里鼓胀，胀得人心口发慌——有了粮，凭啥保得安稳？凭啥不被更强的砸开门夺了去？那份沉甸甸的安全感，比饿肚子更挠心抓肺。
“龙……龙先生！”赵二牛那大嗓门在人群里炸开，压过了嗡嗡的议论，粗壮如熊的汉子此刻像个讨糖的娃，憋红着脸往前又挤了半步，“俺……俺们今天挖沟、挖水渠……那……那活命的力气……它能……”
他卡壳了，憋得额头青筋都凸了出来，双手在自己空瘪的肚皮和前胸上狠狠捶打了几下，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它能长得……长成您那样的劲儿道不？！”终于吼了出来，连带着唾沫星子都喷出老远。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龙北琴敞开衣襟下那块状分明、每一寸都蕴含恐怖爆发力的胸膛和小腹肌肉，呼吸都重得如同破风箱。那眼神里的渴望，像干涸了三年的河床看见第一滴滚落的水珠，瞬间就能蒸发！
人群嗡地一下被点燃了，无数道目光灼热地黏在了龙北琴身上。连那些刚刚还凑在刚引过来的水沟边、欣喜地看着水流灌进新田、侍弄着神种破土小苗的老农们，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谷场中央。生存的保障之后，是对力量的原始膜拜和赤裸渴望。
角落里，孙瘸子依旧佝偻着。新得的半袋精玉米磨的粗饼渣子，被他死死揣在怀里那个原本装破碗的破布囊里，隔着粗布还能摸到硬硬的棱角。他嘴里叼着半截新削的烟杆——他原来那个宝贝疙瘩在龙先生“神种”点化的那天气绝身亡——有一下没一下地吧嗒着，烟锅里根本没烟丝，只是焦黑的烟嘴儿，空烧着一股子干糊味儿，喷着若有若无的青烟。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隔着前面攒动的人头，远远瞄着龙北琴，浑浊的眼睛里沉淀的全是几十年风霜冻出来的人情练达和世故精算：
‘哼，一个外乡娃……捣鼓出点仙家米水……是救了命不假……可眼下这阵仗……传啥本事？拳脚功夫？那是咱土里刨食的庄稼把式能练的？是朝廷抓丁练兵的硬路子吧……’
烟杆子在焦黑的牙龈间碾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孙瘸子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糊弄鬼呢……莫不是要俺们这群填灶膛都不够硬的瘦柴火棍子，给他守粮守渠？当人肉盾牌挡祸？这娃心……深得不见底！’
念头翻腾间，他习惯性地把手塞进怀里，隔着粗布又狠狠捏了一把硬邦邦的饼渣袋子。硬！实打实的硬！管你龙娃子是神仙是妖怪，是真心是假意，有这口粮，捏在手里的，才是正经！他冷眼看着谷场里快烧起来的气氛，嘴角无声地扯了扯，烟杆在满是皴裂老皮的手背上磕了磕，抖落点烟锅灰。
龙北琴的目光扫过场中每一张热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脸，掠过孙瘸子那在角落阴影里吧嗒着空烟锅的脸。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瞬，那弧度快得如同石上飞掠的剑痕，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力气？”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瞬间压住了所有燥热的人声，带着一种山石摩擦般的质感，字字砸在滚烫的石板上，“挖沟引水，侍弄庄稼的笨力气，能保命？”
无人接话。连最冲动的赵二牛都像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狂喜兴奋猛地一僵，茫然地张着大嘴。
龙北琴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钢锥，缓缓扫过人群，最后停在前面几个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身上。这几个人就是昨夜合力抬粮袋，被沉得龇牙咧嘴、差点闪了腰的主。
“昨夜抬粮！”龙北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雹砸落屋瓦，“多少人？抬几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骨头软得像是水泡过的烂草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那些青年脸上，也抽在了所有刚刚沉浸在有了粮就万事大吉的村民心上！
“再来一波流寇！再来几个窥伺这粮草、眼珠发绿的‘好汉’！”龙北琴踏前一步，整个谷场的地面仿佛随之一沉，他那敞开衣襟下线条分明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蕴藏着随时要破笼而出的凶兽，暴烈的气势随着声音轰然炸开，如同实质的热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身体，“你们这群软脚虾！”
他猛地抬手，指向谷场边缘一块被太阳晒得滚烫、足有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裂岩碎石！
“它挡在前面！你们就得用骨头去撞！还是用这把烂草绳一样的软骨头？！”
“撞！”
轰——！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在所有人头顶！震得谷场上空几只盘旋的瘦老鸹都扑棱棱惊飞！空气骤然死寂！连那无形的酷热都被这股暴烈的气势强行撕碎了片刻！
赵二牛被那一声暴喝吼得浑身猛一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血不受控制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被龙北琴那几乎实质化的目光扫过，巨大的恐惧感和一股被羞辱激起的、源于雄性本能的狂暴血气瞬间攫住了他！
“俺……俺骨头硬！”他几乎是凭着蛮牛般的本能嚎了出来，声音都劈了岔！脸憋成紫黑色，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爬满了狰狞的蚯蚓，“烂草绳？！俺骨头不比石头软！！！”
吼声未落，这个魁梧却脱了相的汉子，竟真的被那被指着石头的“撞”字激得血涌上头，赤红着眼，像一头发了疯的蛮牛，闷头弓腰，朝着那块距离龙北琴足有七八步远的磨盘青石，玩命一般冲了过去！
“二牛！！！”
“疯魔了！！！”
几声惊骇的尖叫刺破了凝固的空气！人群惊恐地裂开一道缝隙！
然而，就在赵二牛那玩命冲撞的势头刚刚提起，离那坚硬的石角还有五六步距离——
龙北琴的身影骤然动了！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目光捕捉的极限！原地残影尚未消散，他人已如鬼魅般横移到癫狂冲来的赵二牛身侧！
“啪！”
一只布满粗粝茧子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刺破空气的轻微爆响，狠狠钳在赵二牛左侧颈后凹陷处的筋肉上！那位置，正是人体大筋汇聚、主宰上半身力气与平衡的紧要关隘！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地心吸摄般的恐怖力道顺着那只手掌瞬间灌入！
“呃……”
赵二牛那壮硕如牛的身躯，连同他前冲的巨大惯性，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掌一搭一带，猛地顿在原地！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当胸擂中！喉管里只发出一声短促、被硬生生挤断气流般的闷哼！
整个人瞬间僵硬如石雕！那副还保持着前倾冲撞姿势的巨大身躯，彻底失去了对自身肌肉骨骼的控制！像一袋沉重破烂的草袋，在龙北琴搭力之下，轰然向下——
砸落！
不是倒！是砸！如同一座失去承重的泥胚假山，带着筋骨错位摩擦的轻嘎声，狠狠砸在下方一块被无数代人脚板踩得油光水滑的青石板上！脸颊硬邦邦地磕在石面上，撞得额角瞬间擦破一块油皮，渗出血丝！砸地的闷响震得地面似乎都轻轻一颤！他枯瘦的胸膛被自己的体重狠狠压住，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差点断掉！
“哇……咳咳咳……”赵二牛脸贴在滚烫的石板上剧烈呛咳起来，脸孔因为剧烈的窒息而瞬间憋成猪肝色，青筋在额头和脖颈上疯狂跳动！他被这一砸砸得头晕眼花，耳膜嗡嗡作响，只有后颈那五个烙铁般的手指印子传来的滚烫剧痛和彻底失去身体掌控力的恐怖感觉，清晰地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软脚虾都算不上！”龙北琴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嘶嘶作响！他的目光扫过石板上面如死灰、只有眼珠还在惊恐颤动的赵二牛，“活命的本事？就这？！”
“噗！”角落里的孙瘸子差点咬碎嘴里那截空烟锅杆子！他看着赵二牛那副烂泥似的怂样，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不以为然瞬间膨胀，差点冲口而出骂出“蠢货”！
龙北琴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地上赵二牛那因为剧痛和屈辱而控制不住微微抽搐痉挛的背脊肌肉。他靴尖微不可察地在滚烫石板上一捻，带起一溜细小的灰尘碎屑。
“想骨头硬？”他声音降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铁砧锻打冷铁般的节奏和质感，“想劲气沉得下？能撑得住砸？经得起撕咬？”
他左脚倏地抬起！闪电般下落！坚硬的厚底皮靴鞋跟，带着精确至毫巅的角度和一股足以踏碎砖石的爆发力，狠狠钉在赵二牛脊背中央、被汗水浸透的破褂子下那节枯瘦凸起的脊梁骨——第十二胸椎棘突正下方的命门穴区域！
并非要命的踩踏！更像是一座无形的、沉重如山的锻锤，以绝对刚猛且不容抗拒的方式，瞬间向下捶压！
“呃啊——！”
那节枯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平日里饱受饥饿和疲乏折磨的脆弱脊柱，在鞋底骤然压落的瞬间，发出清晰的、令人牙酸的轻微骨节摩擦的“喀哒”挤压声！赵二牛被死死按在石板上的身体猛地向上一弓！如同一条被巨力钉住七寸却濒死弹起的烙铁巨蟒！一张布满油汗尘土的大脸猛地向上昂起！肌肉虬结的脖颈上经络暴起欲裂！那声惨嚎嘶哑走音，带着濒死的惨烈气息喷薄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像是被生生踩进了烧红的铁砧里！瞬间碾碎！
人群惊骇哗然！张大娘捂着嘴差点背过气去！连角落里的孙瘸子都骇得手指一抖，那半截烟锅杆子“吧嗒”一声掉在滚烫石板上！
“压下去！”龙北琴的声音如同铁律，不带一丝回旋余地！他那钉在赵二牛脊骨上的脚力竟再次加重了一丝！一股刚猛霸道、充满毁灭气息却又带着奇异的贯穿韧性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凿穿了赵二牛的后心皮肉，沿着那条枯瘦脊柱压迫下的神经束！向下！再向下！直透命门！
“呃啊啊——！”赵二牛的哀嚎已经变了调，带着绝望的呜咽！他的肺像被完全挤瘪！只能被动地吸入滚烫灼痛的空气！本能和剧痛驱使着他拼死挣扎！双臂胡乱挥动，十指在滚烫的石板上疯狂抓挠，抠出道道血痕！
然而那点垂死挣扎的力道在龙北琴的脚掌下显得那么可笑！整个人被死死钉住，徒劳地扭动！就像一条被铁钉贯穿了脑袋钉在砧板上的垂死活鱼！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种奇异的、如同大鼓低沉的闷响，陡然从赵二牛那被牢牢钉在石板上的枯瘦胸膛深处爆响出来！那声音透过紧贴的石板，清晰地向四周震荡开去！
赵二牛那猪肝般的脸色瞬间一僵！连垂死的抽搐都短暂停止了！那声音……那声音竟是……
他自己的心跳！！
却如同被擂响了千军万马的巨鼓！每一次搏动都如同巨石撞钟！沉闷而势大力沉地撞击着他脆弱的胸腔！连带着他身下那被烈日晒得滚烫的厚重青石板，都似乎在这剧烈的心跳传导下，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共鸣震动！
这不合常理的、如同巨兽觉醒般的心跳，瞬间盖过了他徒劳的挣扎和嘶嚎！
龙北琴钉在他脊骨上的脚掌骤然一撤！
如同移开了一座无形之山！
赵二牛只觉得身上那股撕裂脊骨、压爆肺腑的巨力瞬间消失！空气猛地涌入他那被挤压变形的胸腔，呛得他撕心裂肺地狂咳！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后背剧痛的同时，那滚烫灼热沿着脊柱疯狂蔓延开的、如同被熔铸的感觉却并未消失！反而随着那股毁灭性力量的撤离，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如同岩浆在骨髓深处爆燃的感觉猛地扩散至四肢百骸！
“呼……呼……咳咳……”他咳喘着，下意识地挣扎着就要爬起，手臂撑住石板，动作却猛地僵住！
不对！
那股力量……
那股死死压着他、几乎将整个身体按进石板的恐怖力量撤走了！可他这双手臂……他手臂撑地的这一下……
“嗯？！”
赵二牛自己都骇然瞪大了眼！他双臂猛然发力撑起上半身，整个动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爆发！一股巨大、沉厚、像是从脊椎骨深处刚煅烧淬炼出来的全新力量，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毫无滞涩地驱动着他枯瘦的身体！
“砰！”
那撑地双臂骤然爆发的恐怖力量竟让整个上半身轰然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股风声！像是装了劲弩的弹匣复位！动作之迅猛、力道之刚猛远超他想象！因为用力过猛，他那刚刚脱离石板的脊背带动着身体，竟硬生生在原地晃了两晃才勉强站稳！
一股灼热的、带着岩浆流淌感的气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他刚刚几乎被踩断的脊椎下方涌出！如同滚烫的泉水灌注着干涸萎缩的河道！瞬息流遍全身！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摊开在眼前，看着自己那双原本无力、布满刮痕和血痕的手掌——指尖还在因为方才抠抓石板渗着血珠，整条手臂上的筋肉却如同重新锻造过一般，微微隆起了紧实的线条！充满了全新的、爆炸性的力量感！甚至皮肤下都隐隐透出一丝被新力冲刷过的、病态却充满力量的淡红！
“吼……”赵二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纯粹力量喷涌的沉闷低吼，如同被困许久的凶兽终于挣脱了第一根锁链！他猛地扭身！赤红着眼珠！如同蛮牛锁定了猎物！死死盯住龙北琴脚边不远处那块刚才差点害他撞上的磨盘大青石！
就是它！
他像一头刚刚被激发出原始血性的野牛，喉管里嗬嗬作响！根本不管周围惊骇欲绝的目光！两步就跨到了青石边！巨大的惯性带得他还微晃了一下，但那副骨头架子却是前所未有地稳！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地窜入肺腑，烧得胸膛里那面刚被敲响的战鼓更加狂烈！
没有任何招式架势！
他右臂向后猛地抡圆！如同一根被灌满了岩浆、沉重无比的巨鞭！所有刚刚在体内奔涌咆哮的新生力量，裹挟着被踩踏、被鄙视、被当成人肉盾牌的无穷憋屈和狂喜！统统轰在这一拳上！
“给——俺——开——！！！”
拳峰撕裂黏稠的、带着尘土和汗馊味的空气！
“砰！！！”
一声脆裂却无比清晰的炸响！硬邦邦的人骨与青石一角剧烈碰撞！
没有惨嚎！
血光爆溅！
几颗碎石子混合着石屑崩飞！
赵二牛猛地收回拳头！拳峰上皮开肉绽！淋漓的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可他眼珠子瞪得像两个要裂开的铜铃！死死盯着青石！那地方，磨盘大青石最坚硬的棱角上！
一个拳印！
深深凹陷进去！
蛛网般的裂纹以那拳印为核心，向顽石内部蔓延开寸许！
“呃……”赵二牛咧开大嘴，倒抽一口凉气，混合着剧烈的心跳声和灼烫的气息冲出喉咙，变成一声怪异的嘶嘶声。拳骨碎裂般的剧痛潮水般卷上手臂，可随即又被脊柱深处新涌出的那股滚烫洪流包裹、冲刷！那痛感竟硬生生被压下！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野蛮粗暴又痛快淋漓的征服感瞬间淹没了那点疼痛！他猛地举起那鲜血淋漓、砸开石棱的铁拳！
“吼——！！！！”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痛并狂喜的咆哮！巨大的声音在谷场上空炸开！
死寂！彻彻底底的死寂！
比目睹神种破土时更恐怖百倍！刚刚还在狂喜欢呼、指着新田嫩苗的孙瘸子，整个人如遭雷击！张大着嘴，烟锅杆子“哐当”一声滚在滚烫石板上！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珠子死死地、一寸寸地挪动着，从赵二牛那骨节嶙峋、皮开肉绽却依旧高举着的血拳，艰难地挪到他脚下那块青石崩裂凹陷的棱角！看着那蛛网般的裂纹……
脑子里，他那赖以活命、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把式”经验壁垒，连同揣在怀里那兜能摸到棱角的硬饼渣子带来的全部安全感——
哗啦啦啦啦啦！
碎得干干净净！如同被赵二牛那一拳当头轰中！碎成了粉齑！
“操……”
一个变了调的、带着泣音的脏字终于从他那僵硬的下巴里挤出来。老农脸上纵横深刻的皱纹如同枯朽的河床瞬间崩裂，干瘪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佝偻的腰再也挺不直！一股彻底失去人生凭依的巨大空虚和震撼，冲垮了他最后一点倚老卖老的倔强！
站在人群后方边缘的李郎中，此刻竟顾不得拥挤人群，整个人如泥塑般僵在原地，只有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按在自己枯树皮似的胸口上！
“气……气……气……是活命的气……热……阳热之气……”他那双被各种草药泡得有些浑浊的瞳孔极度聚焦收缩！嘴唇因为剧烈的震惊和一种源自医理大道的顿悟而疯狂哆嗦着！“引……引命门之火……锤……锤脊通脉……”
他终于理解了刚刚龙北琴那看似残忍一脚的意义！那不是要命！那是夺天地造化于凡躯！
这是医家宝典上只言片语提及的“引气入体，锻体强基”的至高法门啊！这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把式！这是点石成金、脱胎换骨的至高大法！是“练气”？！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老眼昏花中仿佛看到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洞开！
“嗷嗷嗷！！龙先生教俺！龙先生教俺打石头啊！！！”
更多的青壮彻底疯了！亲眼见证了不可能！刚刚那些在烈日下累得如同烂泥、抬袋粮都腿软的软脚虾，瞬间被点燃！无数双被新绿粮种滋养出一点血色、却又被龙北琴和赵二牛这粗暴直接的开场点燃了血气的眼睛，死死聚焦回龙北琴身上！吼声瞬间汇成一股狂热的洪流！
场院一角的枯槐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摇摇欲坠的叶子，被这片惊雷般的狂热呼号声浪掀动卷起的灼热气浪猛地一冲。
它颤抖了几下。
然后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龙北琴站在狂热风暴的中心，看着那无数双几乎要将他生吞下去的灼热眼睛。体内，那深藏的意识之海深处，冰冷的当铺信息如瀑布冲刷而下：
【滴！】
【混合情绪峰值收集：群体性力量渴望觉醒狂潮！】
【包含：震撼（强烈）、剧烈认同（爆炸性增长）、生命潜能刺激（显着）、原始慕强渴望（主导）……】
【总情绪能量：突破200单位临界！创造峰值！】
【能量核心震荡……开启反哺回路……检测到最佳载体：赵二牛（生命能波动初次共鸣）……】
【强基·粹体初引图谱——《基础练气诀》（民力普及版）传输完毕！】
【开启批量筛选与传导！】
冷硬的提示中，他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场院更空阔处，声音穿透狂热的呼号：
“想石头硬的！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