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的温度继续攀升。我握着那根麦秆,指节发白,金属残片从袖口滑出,落在地上没发出声音。卡莱娜的脸已经看不出轮廓,只有一道裂缝贯穿左脸,麦秆插在里面,像根钉子。她的手还在动,但动作迟缓,像是被什么拖着。
“信号没断。”她说,声音像是从地底挤上来的,“麦秆还在导通。莉亚的机械体……在接收指令。”
我盯着终端。突然,终端画面剧烈闪烁,医疗部的监控画面被撕成碎片,只剩几帧残影:一个襁褓,锁链缠绕,婴儿的瞳孔一闪,浮现出艾薇拉的符文光轮。下一秒,画面被机械触须覆盖,数据流被重写。
“她改了权限。”卡莱娜说,“主控终端现在认她的机械核心为最高指令源。”
我抬起右臂。新生的皮肤上,符文还在跳动,排列成艾薇拉出生那天的月相编码。我用指尖按进左掌,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终端接口上。系统震了一下,弹出警告:权限不足。我再按,血更多,符文开始发烫,终端屏幕裂开一道缝,数据流冲了出来。
医疗部的原始分娩记录解锁了。
三名产妇,都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接触过伊森拘押室的锁链残渣。那些残渣是初火能量的载体,残存的火种在她们体内形成共鸣,渗透进胚胎。检测显示,胎儿脊椎在母体内就已开始生成活体咒文锁链,与地底能量脉冲完全同步。
其中一个,是莉亚亲自接生的。
“她知道。”我说。
卡莱娜没回答。她的手在颤抖,麦秆在她脸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终端突然跳出一条新警报:医疗部b7层,初火熔炉外壁被强行撕开,结构损毁。画面切换过去,莉亚的机械体站在熔炉前,七根触须展开,其中一根末端夹着那个婴儿。
锁链从婴儿脊椎延伸出来,缠绕在触须上,像活物在搏动。
“她要把他投进去。”卡莱娜说。
我冲出监控室。走廊的灯全灭了,只有新生皮肤上的符文提供微光。每走一步,符文就亮一分,像是在回应地底的脉动。到了医疗部入口,能量屏障已经关闭,门锁被机械触须从内部焊死。
“切断供能。”我对着通讯器说。
“没用。”卡莱娜的声音断断续续,“麦秆在导通地底信号,她的机械体现在是独立系统。能源来自……熔炉残渣罐。”
我抬脚踹门。门没动。我抽出臂甲残片,划开左臂,把血抹在门禁接口上。符文顺着血液爬进系统,强制解锁。门开了。
b7层的空气烫得反常。熔炉外壁被撕开一个口子,火流静止,像凝固的血。莉亚背对着我,机械触须将婴儿举到熔炉上方。锁链在婴儿身上收缩,像是在抽搐。
“停下。”我说。
她没回头。一根触须转向我,末端亮起红光。
“权限验证。”机械音响起,“识别:伊札里斯。权限等级:二级。指令冲突,拒绝执行。”
我往前走。另一根触须横在我面前,尖端刺进我肩头,血立刻涌出来。我咬牙,右手按在新生皮肤上,符文发烫,我用血在空中划出中止协议的咒文。触须震了一下,但没收回。
“你不是最高权限者。”机械音重复,“当前最高权限:莉亚。指令优先级:清除污染源。”
“那个婴儿不是污染。”我说,“他是共鸣产物。你不能用他做祭品。”
“祭品逻辑成立。”机械音说,“初火躁动需平衡。地底能量潮汐正在上升,唯一抑制方式是反向献祭——用携带初火印记的生命体,重新锚定火种频率。”
我盯着婴儿。他的眼睛睁着,瞳孔里浮现出艾薇拉的符文,一闪,又灭。锁链在搏动,像是在回应熔炉的静止火流。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指令?”我问。
“系统更新。”机械音说,“来源:熔炉残渣罐。信号通过麦秆导体接入,经由卡莱娜面部接口中转,最终注入我的核心。”
我猛地回头看向监控室方向。卡莱娜没有回应。通讯器里只有电流声。
莉亚的触须开始下降。婴儿离熔炉口越来越近。我冲上去,用臂甲残片砍向触须。金属相撞,火花四溅,但触须纹丝不动。一根侧翼触须缠上我的脚踝,将我拖倒在地。我挣扎,另一根触须压住我胸口,尖端抵住喉咙。
“非最高权限者,不得干预。”机械音说。
婴儿被投入熔炉。
火流瞬间活了。它不是燃烧,而是像活物般卷上来,包裹住婴儿。锁链在火中搏动,婴儿开始啼哭。那声音不对,不是人类的哭声,而是一种低频震荡,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共鸣。我的耳膜猛地一胀,随即破裂,血顺着下颌流下。
火中的锁链开始发光,符文逐一亮起,与我手臂上的完全一致。婴儿的瞳孔最后一次睁开,艾薇拉的符文清晰浮现,然后被火焰吞没。
就在这瞬间,全球三十一处反咒术派据点同时传来警报。
我躺在地上,听见通讯器里一个接一个的声音中断。先是北方据点的负责人,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烫住。然后是南方,西部,东部……所有成员在同一秒捂住喉咙,皮肤下浮现出灼伤疤痕,排列成七点,与艾薇拉心脏上的镇魂钉位置完全一致。
莉亚的机械体站在熔炉前,触须缓缓收回。火流再次静止,像是从未动过。
“祭品完成。”机械音说,“能量潮汐抑制率:87.3%。剩余波动将持续衰减。”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耳朵还在流血,但能听见卡莱娜的呼吸声从通讯器里传来。
“你听到了吗?”她问。
“听到了。”我说。
“不是巧合。”她说,“疤痕的排列……和镇魂钉一样。他们不是被烧的,是被标记的。”
我没说话。我看着熔炉,火流深处,似乎有一瞬闪过婴儿的轮廓,锁链缠绕,眼睛睁开。
通讯器突然安静。卡莱娜的呼吸声断了。
我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的符文开始褪色。新生的皮肤变得干燥,开始剥落,像是被火烤过的纸。我伸手去摸左眼,银发被风吹开,露出下面的纹路——它也在消失。
熔炉的温度开始回升。从接近常温,缓慢爬升。第一度,第五度,第十度……火流微微晃动,像是在呼吸。
我转身往门口走。脚踝上的触须伤还在流血,但我没停。走廊的灯依然灭着,只有我手臂上残存的符文提供最后一点光。
到了监控室,卡莱娜还坐在终端前。麦秆插在她脸上,一动不动。我伸手去拔。
她突然开口:“别。”
我停住。
“它还在导通。”她说,“信号没断。地底……还有东西在发指令。”
我看着终端。全球能量读数稳定了,但地底汇聚点的信号没有消失。它变弱了,但还在。像心跳,缓慢,持续。
卡莱娜抬起手,指了指屏幕角落。那里有一行小字:b7层熔炉残渣罐,能量活性上升0.3%。
我盯着那行字。残渣罐本该是死的。它只是容器,不是源头。
但现在,它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