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沉沉压在营地的帐篷上。我站在议事厅外,望着天边一轮残月,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去了一角,边缘不规则地泛着冷光。
营内已不如前几日那般喧嚣,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躁动。流言像毒藤般悄然攀附在每一张嘴、每一双耳之间,有人低声说初火不过是枷锁,有人则声称古龙从未真正死去,它们只是蛰伏在更深的黑暗里。
我缓步走入厅中,长袍拂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尘。亚尔特留斯已在座,神情比往常更凝重。他手中握着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轻轻划动,却未写下只言片语。
“哈维尔呢?”我问。
“刚从城东回来。”亚尔特留斯抬头,“他说有事要亲自向您禀报。”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哈维尔推门而入,身上的披风在烛火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没有多言,直接走到桌前,将一块布包放在上面,缓缓展开。
那是一小片灰烬,焦黑中还残留着些许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残迹。
“这是……”我皱眉。
“威尔斯随从临死前烧毁的纸片残余。”哈维尔低声道,“我派人连夜搜寻,只找到这一小块。”
我伸手轻触那片灰烬,指尖微微发凉。不是因为火熄灭了,而是因为它似乎仍在燃烧——在我心里。
“他提到‘契约’。”哈维尔继续道,“和之前那些私下聚集的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亚尔特留斯放下笔,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若真有契约,那绝非今日才订立。或许……早在神国建立之初,就已有某些人埋下了种子。”
我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走向窗边。窗外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缓缓走过,光影在石墙上交错成斑驳的轮廓。远处,篝火依旧燃烧着,初火的象征意义正一点点被撕裂。
“你打算怎么做?”亚尔特留斯问。
“先稳住局势。”我回身,语气平静,“不能让他们察觉我们在查。”
“我已经安排了几名可信之人混入市井。”亚尔特留斯点头,“他们会假装同情流言者,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很好。”我望向哈维尔,“你也继续盯住威尔斯的随从,任何异常举动都不可放过。”
哈维尔颔首,转身离去。
议事厅内只剩我和亚尔特留斯两人。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陛下,恕我直言……您是否也在怀疑威尔斯本人?”
我没有立刻回答。窗外的风穿进屋内,吹得烛火剧烈晃动,映照出我脸上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一个贵族能坐到那个位置,绝非仅凭忠诚。”我终于开口,“他曾助我平定叛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永远如此。”
亚尔特留斯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独自留在厅中,目光落在那片灰烬上。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又像是某种警告。我不信鬼神,也不惧流言,但我深知,真正的威胁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翌日清晨,朝会如期举行。
众将齐聚议事厅,气氛比往日更为肃穆。我端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威尔斯身上。
他一如往常地恭敬,甚至比以往更显谦卑。他的随从站在身后,身形瘦削,始终低垂着头。
“关于重建事宜,各部有何进展?”我开口,语气平淡。
翁斯坦率先汇报:“东部城墙已修复七成,预计半月内可完工。”
“粮仓调度顺利。”另一将领接话,“北境商队已陆续抵达。”
我点头,随后转向威尔斯:“你那边如何?”
他抬起头,露出一抹微笑:“陛下放心,东部山路封锁严密,不会有异族潜入。”
“很好。”我淡淡应了一声,随即道,“不过近日坊间有些传言,不知各位可曾听闻?”
厅内顿时一静。
“是些愚民之言罢了。”一名将领冷笑,“说什么初火是枷锁,简直是亵渎。”
“也有人说是旧贵族残党煽动。”另一位补充道,“听说他们在暗中联络异端。”
我看着他们,心中却清楚,这些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幕后之人,正在借这些流言试探我的反应。
“谣言止于智者。”我缓缓道,“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亚尔特留斯,你负责此事,务必查明源头。”
“是。”亚尔特留斯应声。
会议结束后,我单独召见了翁斯坦。
“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在研究古龙遗迹。”我低声叮嘱。
他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明白。”
等他离开后,我独自坐在厅中,手指摩挲着王冠边缘。王冠上的初火结晶在晨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似在回应着心底那无形的触动。
我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午后,亚尔特留斯带回了一个消息。
他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几名私下议论流言的人中,有一人曾在城中见过威尔斯的随从,并亲耳听到对方提及“契约未破”之语。
这与哈维尔带回的灰烬残片内容完全一致。
“他们在等什么?”我问他。
“也许是时机。”亚尔特留斯答,“也许是在等待某个信号。”
“那么,我们不妨给他们一个信号。”我眯起眼,“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放松了警惕。”
他点头,随即告退。
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方逐渐升腾的炊烟。城中的流言仍未止息,但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夜幕降临,议事厅内只剩下我一人。
我取出那片灰烬残片,放在桌上细细端详。它的边缘仍带着灼烧后的焦痕,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字符。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那些痕迹,仿佛能触摸到一段尘封已久的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迅速将灰烬收起,转头看去。
门缓缓推开,哈维尔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陛下。”他低声说道,“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我抬眼看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讲。”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威尔斯的随从……昨夜去了城西的废弃神庙。”
我眉头微皱:“他去那里做什么?”
哈维尔顿了顿,缓缓开口:
“他在……画一幅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