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伍长目睹战友惨死,目眦欲裂,却也知道此刻绝不能停,他猛地一夹马腹,加速前冲,同时在马背上扭转身形,手中那张重弓再次爆发!
嗖!嗖!嗖!嗖!
连珠四箭,箭箭呼啸而出!
追得最近的一名清军骑兵不敢再追近,连忙俯身躲过,这反击阻滞了清军的追击势头,为何剑星等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四名幸存者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打马,沿着山谷向北亡命奔逃。
身后剩下的四名清军紧追不舍,箭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
一场伏击战,最终以明军的狼狈撤退告终。
四人一路狂奔,但驮着两个人的萝卜速度明显不如单骑,身后的马蹄声和呼哨声越来越近。
贾伍长伏在马背上,嘴角还在渗血,他已失去全部战斗力。
在察觉到继续下去无法摆脱清兵追逐后,他强忍着剧痛让何剑星三人停下,随后扫过两侧地形。
忽然指着不远处一片被雨水冲刷形成的陡峭沟壑,那里许多沟壑层层叠叠,他立刻低吼道:“那边!快!”
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四人立刻拨转马头,快速奔过去然后将马匹牵下陡坡,藏进了沟壑的阴影深处。
进了沟壑后边,何剑星第一时间捏住了萝卜的马嘴,防止它发出声响,乌墩儿和散兵伍长也如法炮制。贾伍长则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沟壑里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光线昏暗。何剑星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狂跳的声音。
他捂着马嘴的手也感受到萝卜呼出的热气。
很快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军追兵到了。
他们失去了目标的踪迹,马蹄声便在附近来回逡巡,夹杂着烦躁的满语呼喝声。
何剑星想取火铳装填,但又要捏马嘴,只能放弃。他听着萝卜呼吸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清兵探头发现他们。
幸运的是,这处沟壑并不起眼,且被茂密的枯藤半遮着。清兵在周围搜索了一阵,似乎认为他们继续往前逃了,马蹄声渐渐朝着北方远去。
四人刚松了半口气,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马蹄声就去而复返。
可能是巨斧清兵不甘心,带着人又折了回来,进行更加仔细的拉网式搜索。箭矢“嗖嗖”地射入周围的灌木丛,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有一次那箭就落在了他们不远处的沟沿上。
何剑星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不多时随着一阵马蹄声后,忽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这叫声有些熟悉,何剑星细细听才惊觉是他们伍里那负责联络散兵的夜不收,怕是没死绝被建奴拖了过来。
沟外传来怒吼声,这次用的是生硬的官话。
“嘿!无胆的南蛮子听着!”
“吾乃大清镶白旗第一巴图鲁!乌伦!别像老鼠一样躲藏!快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何剑星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贾伍长用眼神严厉地制止其他三人任何可能的冲动举措。
乌伦又吼叫了几声,见始终没有回应,似乎这才确信目标已经远遁,或者是觉得在此浪费时间不值。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真的渐渐远去了。
四人又过了许久,直到外面彻底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何剑星感觉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僵硬酸痛,他缓缓松开了捂着马嘴的手,萝卜立刻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
贾伍长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乌墩儿一屁股坐倒,靠着沟壁大口喘着粗气。
何剑星揉了揉眼睛,扭头瞧见乌墩儿嘴唇一直上下哆嗦,好似在念叨什么,何剑星以为对方还心有余悸,于是过去安抚道:“没事了,应该走远了。”
乌墩儿忽然抓住何剑星的手臂,嘴唇依旧哆嗦:“刚才打死那么多建奴,脑袋还没割!能算银子吗!?”
何剑星愣愣地盯着对方。
贾疯子回过头便伸手脱了布面甲,检查自己伤口,他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瞧见那名散兵伍长正低着头,正在仔细检查他那张重弓。
散兵伍长用衣袖一点点擦拭着弓臂,检查弓弦是否有损,随后又数了数剩下的箭矢数量,最后又取下身后背着的鲁密铳,拿在手上检查完毕后先上了火药弹丸压实,随后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贾疯子忙叫:“你去哪!?”
散兵伍长停步侧过脸答:“杀建奴给我那几个兄弟报仇。”
贾疯子一时语塞,他们三人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能再战了,只能快速返归大兴县的本部。
散兵伍长见他没再说话,便回过头继续往外走。
贾疯子忙问:“你是哪个旗队的?回去了中军部若问我等,我至少得说个名。”
“散兵司一局一旗队,三伍,徐世林。”
说罢徐世林提着弓和火铳快步走了,身影渐渐融入山林之间。
……
大明崇祯九年,八月初六。
大兴县以东川东营大营。
营地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了望塔上的哨兵数量增加了一倍,目光警惕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扬起烟尘的方向。
一队队夜不收和散兵如同归巢的倦鸟,带着一身风尘匆匆入营,将最新的敌情送入中军大帐。
帅帐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如水。
所有人站在巨大的简陋沙盘前,眉头紧锁。
“建奴昨夜突袭穿插我军情报屏蔽区,不断朝我军突进,我军夜不收死伤惨重,只有半数脱困返回,散兵司暗哨点十不存四,骑兵司频繁支援突击,伤亡亦是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