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悄然流逝,当林宵那艘饱经岁月洗礼的搋子飞舟,拖着黯淡且疲惫的金光,终于晃晃悠悠地驶回金霞通渠宗山门时,已是余晖洒落之际。
山门外,依旧是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那些前来求“疏通”之法的人,排起的队伍蜿蜒曲折,仿佛与天边相连。然而此刻,飞舟船舱内的气氛,与出发时的“鸡飞狗跳”之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林宵宛如一滩绵软无形的软泥,深陷于那张特制的巨型躺椅之中。这躺椅内填充着轻柔的羽绒与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安神草,给予他极致的舒适与放松。
他双眼紧紧闭阖,呼吸悠长而又平稳,胸膛的起伏细微到几不可察,仿佛已与这静谧的时光融为一体。那把曾立下赫赫战功的万垢归墟搋,此刻被他随意地扔在躺椅旁的地面上。搋头沾染着东林郡湿润的泥巴,以及金沙海独特的金属灰,他却连擦拭一下的力气都懒得花。
林宵周身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咸鱼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哪怕天塌下来,也别叫醒我。”
钱多多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尽管眼圈乌青,满脸写满了疲惫,但他的精神却格外亢奋,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在他的面前,四面巨大的水镜悬浮于半空,镜中景象各不相同:
1. 风雪城寒松总管:只见他正对着修复一新、运转得极为流畅的“玄冰壁垒”核心,激动不已地拱手致谢。在他的身后,“万载玄冰髓”堆积如山,旁边还摆放着一份新的维护契约,昭示着合作的延续。
2. 金沙海欧冶子: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柄“冰火七绝刃”,此刀光华内敛,冰火气息圆融和谐。欧冶子那苍老的脸庞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而在他身旁,私库的大门敞开着,明显能看出里面的珍藏已经少了一小半。
3. 栖霞城赤霞真人:他昂首挺胸,平坦的肚子十分引人注目(据说这是坚持涂抹“金霞特供膏”并每日揉腹的成果)。此时的他红光满面,正得意地展示着一批新炼制的“百花清肠丹”,其身后,丹元阁的牌匾格外醒目。
4. 东林郡陈玄墨:他静静地站在新建成的灵乳池旁,池中水流引流顺畅,灵气四溢。陈玄墨望着焕然一新的祖祠,眼中满是感激,泪水夺眶而出,身后则是一份盖着大印的追加灵矿份额文书,为家族带来了新的希望。
钱多多那肥嘟嘟的手指在四面水镜间飞速舞动切换,他口沫四溅地开展着最后的“售后服务”与“追加订单”商谈:
“寒总管!维护契约签好了没?成嘞!下次‘深度保养’给您打八八折!”
“欧冶大师!这神兵您可还满意?下回再炼制这种‘高风险高回报’的玩意儿,记得提前预约哈!费用嘛……好商量!”
“赤霞真人!瞧您这气色,相当不错啊!那‘保养膏’用着可好?咱长期供应,量大还有优惠!您要是介绍新客户,还有返点提成呢!”
“陈族长!新祠堂的风水很不错吧?地脉也稳了吧?放心,有咱宗主的道韵坐镇,淤世盟那些小动作掀不起什么风浪!要不您考虑考虑那个‘家族气运长期监控防护套餐’?”
铁牛怀抱一个硕大的酒坛,慵懒地倚靠在舱壁上,鼾声似滚滚闷雷般在舱内回荡。他的鼻孔里塞着两团药棉,身上混合着风雪城凛冽的寒气、金沙海刺鼻的硫磺味、栖霞城陈旧的石锈气以及东林郡厚重的土腥味,宛如一座移动的“四域异味博物馆”。
苏小蛮蜷缩在角落,脑袋随着困意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怀里紧紧抱着裂痕累累的“小蛮五号”和“小蛮六号”。她的小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能量对冲…负场域…符文过载…优化…”
相较而言,周通和李月的状态稍好一些。他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脸上写满深深的疲惫。这半个月来,他们跟着钱多多四处奔波,处理善后事宜,安抚客户情绪,同样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飞舟悠悠然降落在宗门广场之上。舱门开启,钱多多强行振奋起精神,第一个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面向山门外熙攘的人群,扯着那略带沙哑的嗓子,大声吼道:
“金霞通渠宗!四域载誉凯旋!我宗之能,堪称一绝!疑难杂堵,只需一搋,通通畅达;风雪大阵,稳如泰山,坚若金汤;冰火神兵,重铸锋芒,再现辉煌;石化痼疾,药到病除,手到擒来;秽变地脉,重归清灵,生机盎然!如今业务全新升级,服务再度拓展,承接诸天万界各类‘堵’‘煞’‘乱’‘灾’之事!量大从优,预约……呃……”话未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仍强撑着喊完,“……从速!”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更为狂热的欢呼,众人蜂拥向前,场面一度拥挤不堪。而此时的林宵,则在铁牛和周通的“搀扶”(实为半抬半架)下,活像一条咸鱼般被从飞舟上挪了下来,径直被送往后山静室。他自始至终闭着双眼,仿佛外界那喧嚣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静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林宵把自己彻底摔进那张熟悉的躺椅,发出一声满足又悠长的叹息。世界…终于清净了。
然而,在这表面的“清净”之下,暗潮涌动,从未止息。
* 北原风雪城地底深处:那道由林宵留下、与“玄冰壁垒”大阵紧密相连的暗金归墟道韵,于无人留意的隐秘角落,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悄然汲取着大阵流转的冰寒灵力。一缕微不可察、携着“理顺”之意的波动,顺着地脉,悄无声息地朝着更北方的冰原深处蔓延而去……
* 东林郡陈家祖祠新址地脉深处:林宵抚平地脉时所遗留的归墟之力,宛如最为精密的净化滤网,默默无声地过滤着地脉中残存的污秽印记。一丝极其微弱、饱含惊恐与怨毒的意念碎片,被这股力量精准捕捉、细致解析……其指向之处,隐隐勾勒出南疆某片被瘴气重重笼罩的古老沼泽的轮廓。
* 金沙海边缘,一片被岁月风化的古老岩窟阴影中:一个全身隐匿于灰败斗篷之下、气息阴冷如毒蛇般的身影,正透过一面悬浮着、布满裂痕的污秽骨镜,凝视着镜中金霞通渠宗山门的热闹场景,尤其是那艘搋子飞舟。斗篷之下,传出沙哑而怨毒的低语:
“…归墟之力…竟能抚平秽根…平衡冰火…此子…绝不可留!速报盟主…‘咸鱼’已然苏醒…计划…提前!”
咸鱼一心只想躺平,奈何他所搅动的风云,已然将他无情地推向了漩涡的中心。淤世盟的阴影,在金霞通渠宗短暂的“清净”过后,正变得愈发浓重,愈发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