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站在医院走廊,手机还贴在耳边。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停了,只剩下空荡的呼吸声和远处仪器的滴答。他把手机慢慢放进口袋,手指在布料上擦了一下。
电梯门开了,没人进来。他转身走出医院大楼,夜风有点凉。路边一辆出租车亮着灯,司机靠在车门抽烟。林远走过去,报了个地址。
车子启动后,他靠在座椅上,眼睛闭着,但没睡。窗外灯光一排排闪过,像卷宗一页页翻过。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周正言发来的消息:“老地方,等你。”后面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律所的会议室。桌上摆了几杯茶,几盘点心,墙边挂着一条横幅,写着“致公不灭”。字是手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像是老陈亲手贴上去的。
他回了个“好”。
车到楼下,他下车,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窗户。灯亮着。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按钮按的是六楼。门开时,周正言就站在门口。
“来了。”他说。
林远点头,走进去。会议室的门开着,老陈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个铁盒。陈默也在,穿一件灰夹克,坐在角落,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
周正言倒了杯水递给林远。“先坐下吧。”
没人说话。林远把包放在椅子上,解开扣子,没掏东西出来。他坐下来,手放在膝盖上。
老陈动了。他打开铁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很旧,边角都卷了。上面是一间小店,门口挂着“德海五金”的招牌,玻璃上贴着促销单。
“这是我那年拍的最后一张。”他说,“店关门那天,我站在外面照的。”
他把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中间。接着又拿出几张票据,都是当年的租金收据,盖着红章。
“我一直藏着,怕被人说我是假的。”老陈声音低,“现在不怕了。”
周正言接过话:“这案子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出名。我们查下去,是因为有人该被记住,有人该被追责。”
陈默抬起头,开口了:“我以前写文书,只想着怎么让客户满意。后来才知道,有些事不能写进文书里,得说出来。”
他停了一下,看向林远:“谢谢你让我站上去。”
林远没动。他看着桌上的照片,看着那些泛黄的纸片。过了几秒,他说:“谢谢你们,愿意跟我走这一程。”
话音落下,屋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周正言笑了,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五杯茶。他把杯子一个个摆好,最后把自己的杯子举起来。
“敬老周。”他说。
其他人也举起杯子。林远端起茶,没喝,只是碰了一下杯沿。
老陈放下杯子,忽然问:“接下来怎么办?”
林远说:“登记名单还在。五金店案牵连的其他租户,补偿程序可以启动了。”
“你还打算继续?”老陈问。
“不是我一个人。”林远说,“是我们。”
周正言插话:“所里账还没算清,不能倒。但现在,我们可以接些以前不敢接的案子。”
陈默低头看着桌面,说:“我可以帮忙整理材料。虽然我现在不能执业,但我还能写字。”
林远看他一眼,点头。
老陈咧嘴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是手写的联系方式。“这是我认识的几个老租户,有的搬走了,有的还在打零工。他们信我,也会信你。”
林远接过纸,折好放进内袋。
周正言说:“明天司法局要来取备案材料,原件封存,复印件交上去。流程得走完。”
“我已经准备好了。”林远说。
这时,林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封面没有标题,只有一行打印的小字。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中央。
老陈凑近看:“这是什么?”
“一份名单。”林远说,“‘致公之盟’的成员记录。沈老临终前留下的。”
屋里一下子静了。
周正言盯着那份文件,没说话。陈默重新戴上眼镜,眼神有点抖。
“联盟解散了。”林远说,“沈老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就该停下。但路没断。”
他抬头,看每个人的脸:“我不烧它,也不公开它。但它不能丢。”
老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不做看门人。”林远说,“我们做守门人。”
话落,没人鼓掌。但周正言慢慢抬起手,拍了两下。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老陈跟着拍起来,陈默也抬了手。
林远没拍。他只是坐着,看着那份文件,然后把它收了回去。
周正言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
老陈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我住得远,得赶末班车。”
陈默说他还要在附近办点事,先走一步。两人先后离开,门关上后,屋里只剩林远和周正言。
“你也走吧。”周正言说,“别熬太晚。”
林远摇头:“我想再待会儿。”
周正言看了他一眼,拿起外套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了。
林远坐在原位,把桌上的杯子收进垃圾桶。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的一条缝。楼下街道有车经过,灯光扫过对面楼房的墙面。
手机亮了。
是一条新消息:【受害者登记信息汇总已完成,请确认接收时间】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明早九点,开始。
窗外,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站台,车门打开,几个人下车。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提着袋子,快步穿过马路。
林远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关掉会议室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