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丝竹声像是被晚风剪断，余韵还绕着雕花窗棂打转，青石板上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沉稳得像是踏在寂静的夜里，敲得人心尖微微发颤。
柳诗音握着合卺酒的手不自觉收紧，红绸裹着的指尖泛出淡白——这是她第二次穿嫁衣，第一次是嫁钟离御庭时，那身正红绣着麒麟纹，衬得帐内的烛火都带着铁血暖意。而此刻满室红绸绣的鸾凤，却让她指尖泛着冷。
门轴“呀”地轻响，慕容轩的身影映进来时，她恰好压下眼底的恍惚。他卸了玄色织金外袍，枣红锦衫裹着清瘦却挺拔的肩背，玉带束腰的弧度，与钟离御庭常穿的宽肩铠甲截然不同。墨发沾着酒气，却无半分轻浮，目光扫过她掀了盖头的模样，眼底笑意漫开，：“让你久等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发间海棠花上，指尖悬在半空又收回，语气带着小心的好奇：“这花鲜活得很，哪儿来的？”
柳诗音点头，指尖碰了碰花瓣，眉眼间少了几分疏离。“乐瑶给的，她说带着雅韵坊的颜色，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如今提从前，倒像是对眼前人的不敬。
慕容轩却像是懂了，转身取来沉香木锦盒。清浅香气漫开时，银质海棠簪上的碧玺闪着微光，竟与钟离御庭曾送她的玉海棠摆件有几分相似。“前几日路过雅韵坊，见这簪子像极了你常画的图样，便买了。”他拿起簪子，避开锋利的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刚才听乐瑶她们说，你在将军府时，也爱种海棠？”
柳诗音耳尖泛红，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他竟连她在将军府的喜好都查得清楚。她望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想起钟离御庭出征前，也是这样拿着首饰，笨拙地想为她插上，最后却戳到了她的鬓角。喉间发紧，她只能轻轻“嗯”一声。
银簪插进鬓边时，碧玺珠子轻轻晃动，与海棠花瓣擦过。窗外风来，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映在红墙上，叠在一起的模样，让她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慕容轩拿起合卺酒，递来的酒杯温热，杯沿相碰的脆响，像敲碎了她的怔忪。“诗音，”他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往后你就是府里的女主人，不会有人敢怠慢你，将军府的海棠，若你想种，我院子里的地，随时给你用。”
他竟连她惦记将军府的海棠都知道。柳诗音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暖起来，眼眶发热时，忽然想起钟离御庭曾说“往后你的喜好，我都记着”。酒液入喉，清甜里裹着暖意，她忽然明白，这场姻缘，或许不是她以为的将就——有人记着她的过去，也愿意陪她等将来。
夜渐深，残烛将影子拉得纤长。柳诗音捏着喜服边角，绸缎被汗浸得发皱，像极了她第一次嫁给钟离御庭时，紧张得攥皱了裙摆的模样。慕容轩推来一盏蜜浆，白瓷杯与桌面轻碰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这桩婚事，我知你是为了将军府才应下。”他的声音比烛火还柔，却没半分逼迫，“钟离将军会安稳的，你不必担心。”
柳诗音抬眼，睫毛上的湿意还没干——她强撑着挺直脊背，想说出“我会尽主母本分”的客套话，却被他打断。
“先听我说。”慕容轩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从今日起，我们虽是夫妻，但你若不愿，我绝不踏入你的院落。你想回将军府看海棠，我便备车送你；你想让将军府平安，我也会为你守着这份安稳。”
烛花“噼啪”爆开，火星溅落时，柳诗音握着绸缎的手猛地收紧。她原以为这场婚事，不过是皇室为了牵制钟离御庭的手段，却没料到慕容轩会这样退让——他不逼她忘记过去，也不逼她接纳现在。
“等什么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线，语气放得更缓，“你觉得我这里，也能让你安心了，我们再像寻常夫妻一样，好不好？”
慕容轩起身时，袍角扫过凳腿，却没回头。“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我出去待客。”门轴轻转的瞬间，柳诗音望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蜜浆，忽然想起钟离御庭曾在她怕黑时，也这样为她留着温饮。眼眶又热起来，这次的暖意，是从心底慢慢涌上来的——原来有人愿意，在她的过去与将来之间，为她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