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把单车停在街角的树影下，车把上那片枯叶已经被风吹走。她看了眼手机，两点五十六分。距离夏岚约好的时间还有四分钟。
她没急着进咖啡厅，而是站在玻璃门外，透过反光扫了一圈室内。靠窗第二桌坐着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手边放着文件夹，正低头看表。他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右手握着一支金属钢笔，笔帽朝上，搁在桌沿。
林蔚然推门进去时，那人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才露出一点笑意：“林记者？我是陈律师，夏岚老师介绍的。”
她坐下，包放在腿上，拉链朝内。点单时她要了杯美式，不加糖。陈律师点了红茶，说肠胃不好，忌咖啡因。
“案子的情况我听夏老师说了。”他打开文件夹，抽出一份材料，“集体诉讼的关键是因果链。目前你们掌握的病历、排污数据、临床试验名单，都属于间接证据。法院要的是直接医学鉴定报告。”
林蔚然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推动第三方机构做独立病理分析。”
“理论上可行。”他顿了顿，手指轻敲钢笔尾端，“但这类项目申请经费很难，尤其涉及跨国药企。我去年代理的肝损伤案，就因为资金中断，样本检测拖了十一个月。”
林蔚然盯着他的手。那支笔每次敲下，节奏都一样：三短一长，像某种信号。
“您之前处理过多少起类似案件？”她问。
“七起。”他合上文件夹，“胜诉两起，调解四起，一起撤诉。”
“撤诉那起呢？”
“当事人突然改变主意。”他笑了笑，“家属说不想再折腾了。”
林蔚然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放在桌角，盖在纸巾下面。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律师眼神微闪，把钢笔转了个方向，笔尖不再对着她。
“林记者，我理解你想推进调查。”他说，“但有些事，不是证据充分就能赢的。对方有公关团队、法律顾问、政商关系网。我们得考虑策略的可持续性。”
“比如？”她问。
“比如先打一两个小案件，积累判例；或者联合媒体造势，争取舆论支持。”他身体前倾，“像你这样的调查记者，影响力可能比法庭更大。”
林蔚然没接话。她想起台长办公室里那份撕碎的聘书，想起地下车库那段监控。
“您最近接的公益案子，经费都是哪里来的？”她忽然问。
“主要靠基金会资助。”他说得自然，“周慕云女士的‘健康未来’项目支持了不少医疗维权案。”
林蔚然手指在桌下蜷了蜷。
“我能看看您代理案件的财务明细吗？比如资金流向、报销凭证？”
陈律师抬眼：“这涉及事务所内部管理，不太方便公开。”
“我只是想确认，资金来源是否独立。”她直视他，“毕竟张立留下的U盘里，有海东集团向多家医疗机构输送利益的记录。我不想再碰一个被买通的环节。”
他笑了下，这次没掩饰眼角的冷意：“林记者，质疑是你的权利。但别忘了，我现在是来帮你的。”
林蔚然收起录音笔，站起身：“谢谢您的时间。材料我会再整理一份，明天发您邮箱。”
走出咖啡厅，她没回头。手机震动，夏岚的消息跳出来：【谈得怎么样？】
她回：【需要再核实些背景。】
夜十一点二十三分，林蔚然站在法律服务中心b3设备间外。她穿着保洁员的深蓝工装，推着清洁车，车斗里藏着工具包。
白天她以采访名义来过一趟，记下了监控盲区和换班时间。现在是巡检空档，电梯井附近的红外感应器被她用铝箔纸遮住。
她从工具包里取出导电胶泥，贴在门禁面板上，模仿指纹纹路。三分钟后，绿灯亮起，门锁弹开。
律师办公室在12楼西侧，靠窗那间。她关掉主灯，只开台灯，反光板挡住窗外视线。
电脑在桌上，锁屏。她试了几个常见密码，不行。又翻了翻抽屉，找到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会议纪要”，字迹潦草。
她盯着那支钢笔——和白天咖啡厅里的一模一样，笔帽朝上，搁在笔筒边缘。
她忽然想起他敲桌子的节奏：三短一长。
输入密码：3331。
屏幕亮了。
文件夹加密，但系统缓存里跳出一个自动保存的文档路径。她点进去，发现是隐藏分区，需要二次验证。
她盯着那支钢笔，忽然伸手拿起来，轻轻在桌面上敲了四下——三短一长。
键盘亮起，弹出文件夹：【项目维护费】。
里面是三年来的银行流水截图。收款方是“健康未来基金会”，每笔五十万，共六笔。最后一张备注写着：“封口-媒体线，已结清。”
林蔚然掏出微型相机，开始拍照。刚拍到第三张，窗外霓虹灯忽然闪动起来。
红、红、红、蓝——三短一长。
她猛地抬头。对面大楼的广告牌正循环播放着牙膏广告，灯光节奏却和律师敲笔的频率一致。
她关掉手机闪光，切换红外模式，继续拍摄。最后一张拍完，迅速将数据导入物理隔离的存储卡，塞进内衣夹层。
临走前，她打开打印机，插入U盘，上传了一份伪装成“诉讼策略草案”的文件。里面嵌了追踪程序，只要对方打开，后台就能反向定位Ip。
她关灯，锁门，原路返回。
凌晨一点十四分，林蔚然回到电视台技术部。工位空着，整层楼只有角落的服务器灯在闪。
她插上存储卡，连上测试机，双击文件夹。
屏幕刚跳出转账记录的预览图，警报声骤然响起。
红色警告框弹出：【外部远程访问请求，来源未知】。
她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没有点“拒绝”。
测试机的摄像头指示灯，正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