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越野车队扬起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巷子口却仿佛还残留着那无声的震撼。
赵虎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
他肥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昂贵的丝绸衬衫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周围他那几十号手下,此刻鸦雀无声。
之前的气焰嚣张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死寂。
不少人偷偷交换着恐惧的眼神,手脚冰凉。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如同瘟疫传染,开始有人悄悄往后挪动脚步,试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们刚有动作,就发现之前那些看似路人的“便衣”,此刻已经明确地封锁了巷子的几个出口。
虽然没有亮出武器,但那冷峻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姿,无声地宣告着:事情还没完,谁也别想走。
这种无形的控制,比明晃晃的棍棒更让人绝望。
“虎……虎哥,我们……”黑皮凑到赵虎身边,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还残留着之前被声波驱散器折磨后的苍白。
赵虎猛地回过神,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把抓住黑皮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钱!快去准备钱!”他嘶哑地低吼,眼睛布满血丝,“把我保险柜里所有的现金!还有马上让财务把能动用的流动资金都调出来!”
“快啊!”他歇斯底里地催促,唾沫星子喷了黑皮一脸。
“还……还要多少?”黑皮结结巴巴地问。
“多少?翻倍!不!翻三倍!五倍!”赵虎语无伦次,“不!去找最好的评估公司!用最高的标准重新评估!不!直接按市场价的三倍!不,五倍算!”
他已经被恐惧彻底吞噬,只觉得无论拿出多少钱,都无法填补自己捅下的这个天大的窟窿。
“还有!你!去找王律师!起草一份最诚恳的道歉协议!不!我亲自去!我亲自去给张叔磕头认错!”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一次失败,差点摔个狗吃屎,引得周围居民楼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这笑声如同鞭子抽在赵虎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他此刻顾不上了,保命要紧。
与此同时,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县城里发酵、传播。
现代通讯工具的便利,让消息比车队的速度更快。
“喂!妈!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老张家的飞娃子,竟然是首长!军队的人开车来接的!赵老虎当场就吓跪了!”
“真的假的?你别瞎说!”
“千真万确!我就在对面楼看着呢!好家伙,当兵的那个恭敬劲儿!赵虎那孙子,磕头如捣蒜!”
“我的天!老张家这是真发达了!祖坟冒青烟啊!”
“我就说嘛,小飞那孩子从小看着就不一般,那股聪明劲儿!”
“难怪前阵子老张搬家那么气派,原来是儿子有出息了!”
“赵虎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活该!让他平时欺行霸市!”
微信群里,各种角度的视频(虽然距离远,画面模糊,但军队的车和士兵的轮廓依稀可辨)、语音、文字描述疯狂刷屏。
之前那些关于张飞“钱来路不正”、“走了歪门邪道”的流言,在“首长”这两个字面前,不攻自破,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惊叹、羡慕、以及与有荣焉的讨论。
张飞家的固定电话和父母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
首先打来的是那个之前阴阳怪气的大伯母。
她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谄媚,隔着电话线都能想象出她满脸堆笑的样子:
“哎哟!弟妹啊!我是大嫂!小飞回去了?哎呀呀,你看这事闹的!我早就说小飞不是一般人!那气质,那派头!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首长啊!我的老天爷!咱们老张家真是光宗耀祖了!”
“之前那些话……咳,都是大嫂我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改天,改天我摆一桌,给小飞赔罪!一定得来啊!”
张母拿着电话,听着对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含糊地应着。
刚挂断,三叔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语气同样恭敬得不得了。
紧接着,七大姑八大姨,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纷纷来电。
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是表达震惊、祝贺,以及为自己之前的“有眼无珠”找补。
张父索性拔掉了电话线,世界才清静下来。
老两口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茫然。
“他爸……小飞他……真是首长了?”张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
张父深吸一口气,拿起桌子上儿子刚才用过的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杯,摩挲着杯壁,缓缓道:
“孩子说是保密单位,在做大事。咱们……就别多问了。他心里有数就行。”
话虽这么说,但张父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澎湃。
他知道儿子有出息,但没想到,这出息远远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张母心里一紧,担心又是赵虎那帮人。
透过猫眼一看,却是小区里几位平时还算熟悉的邻居。
他们手里提着水果、鸡蛋,脸上堆着热情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张大哥,张嫂子,在家呢?我们来看看你们!”
“听说小飞回来了?哎呀,真是年轻有为啊!”
“以后咱们小区,可全靠你们家照应了!”
张父张母无奈,只好开门迎客。
应付完这一波,没过多久,社区主任和街道的领导也亲自登门了。
态度客气得不得了,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慰问,并表示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找组织。
张飞家,这个原本在县城里普通的家庭,因为儿子这次短暂的归来,彻底成为了焦点和传奇。
而此刻的赵虎,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刻。
他带着黑皮,提着整整两个大号的黑色皮箱,里面塞满了现金,还有一份他所能拟出的最“优惠”的补偿协议,战战兢兢地再次来到张飞家楼下。
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手下,只有他和黑皮两人。
看着那扇普通的单元门,赵虎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张父。
看到门外是赵虎,张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张叔!张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赵虎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门口,声音带着哭腔,把两个皮箱往前推,“这是补偿款!按……按最高标准的五倍!您点点!要是不够,您说个数!”
他这举动,把后面跟着的几位想来串门的邻居都看呆了。
赵老虎给人下跪?
这简直是县城年度最大新闻!
张父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赵虎,眉头紧皱。
他并不想如此折辱对方,但想起之前赵虎的嚣张和对自己妻子的恐吓,心里那口气也难以平复。
“你起来。”张父沉声道,“钱,该多少就是多少,按政策来。多一分我们也不要。”
“张叔!您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求您给我个赔罪的机会!”赵虎哪里肯起来,几乎是要磕头了。
最终,在闻讯赶来的社区主任的调解下,张父勉强收下了符合政策规定的、比最初报价合理得多的补偿款。
至于那多出来的部分,坚决退了回去。
赵虎千恩万谢,如同得了特赦令,带着黑皮灰溜溜地走了。
他知道,经济上的补偿只是第一步。
后续来自其他方面的“处理”,恐怕才刚刚开始。
但他不敢有丝毫怨言,甚至觉得,能用钱解决,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几天后,县里突然开始了针对建筑行业和土地征收领域的专项整治行动。
赵虎的公司首当其冲,被查出多项违规操作,罚款、停业整顿是免不了的。
他本人也因为涉嫌强迫交易等罪名,被警方带走调查。
树倒猢狲散,他那个所谓的“势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县城里的老百姓拍手称快,都说这是“报应”,同时也更加确信,这一切都跟“老张家的首长儿子”有关。
张飞父母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但这种平静,又与以往不同。
他们出门,会遇到更多热情甚至带着恭敬的招呼。
亲戚们逢年过节的问候变得格外频繁和真诚。
再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半句闲话。
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远方的儿子,用他的方式,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宁静祥和的天空。
而关于“张家首长”的传说,在县城里越传越神。
有人说他在秘密基地研发国之重器。
有人说他是某个特殊部队的指挥官。
有人说他一句话就能调动军队。
版本众多,但核心一致——张飞,是家乡走出去的,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个传奇,将永远烙印在小县城的历史记忆里。
此时,坐在返回基地越野车上的张飞,对家乡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并不知情,也并不在意。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脑子里思考的,是雷动刚才提到的“能源论坛”的事情。
还有“鲲鹏”计划中,那几个尚未解决的材料学难题。
对他而言,家乡的琐事,如同拂过车窗的微风,过去了,也就散了。
他的征途,在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但毫无疑问,这次短暂的返乡,如同一次无声的宣告。
潜龙在渊,已露峥嵘。
家乡,将成为他传奇起点的一个注脚。
一个关于崛起、关于打脸、关于个人英雄主义,最终归于平淡守护的,温暖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