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终于停了。
不是渐渐变小，而是突兀地、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天空的水龙头，只剩下残存的、带着强烈腐蚀气味的湿气，和一片被洗刷得更加破败狼藉的世界。
林烨从半昏睡中惊醒，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手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红肿刺痛，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疼。他靠在角落里，听着外面滴水的声音，确认那要命的雨真的过去了，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古怪的气味，混合了灰尘、酸蚀、还有那两块变异鼠肉散发出的淡淡变质味道。头顶那些用金属片和腐蚀性泥浆糊住的补丁大多还在坚守，只有一两处边缘又开始渗出缓慢的水珠，但已无大碍。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饥饿和口渴再次成为最迫切的需求。那两块老鼠肉…他看着布包里颜色变得更深、气味也更冲的肉块，胃里一阵翻腾。生吃这玩意儿，跟自杀可能区别不大。
必须找到能生火的东西，把肉烤熟。或者…找到其他能入口的东西。
他小心地扒开入口处用来挡雨的杂物，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外面的世界仿佛被硫酸泼过一遍。金属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蚀痕，许多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结构彻底垮塌。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绿色的、粘稠的泥浆，还在冒着细微的气泡。一些低洼处积满了浑浊的酸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鬼地方，每一步都得拿命去试。
他拿出那台屏幕依旧裂纹遍布的pdA。
【能源：2.9%】
【宿主状态：轻度脱水，营养不良，双手局部腐蚀性灼伤，轻微辐射暴露。】
【环境监测：强腐蚀残留，辐射指数轻微升高，不建议长时间暴露。空气湿度89%，体感温度11c。】
全是坏消息。
“扫描附近区域，寻找可燃物、干净水源、或低辐射风险食物源。”他下达指令，声音沙哑。
【扫描中…范围受限…检测到东南方向127米，有异常能量残余信号，微弱但稳定。非生物源，疑似旧时代电子设备残存供电。】
【同时检测到该区域存在多处金属及聚合物残留，部分具备可燃性（需干燥处理）。水源未发现。食物源未发现。】
异常能量信号？电子设备？
林烨的心跳漏了一拍。旧时代的遗迹？里面会不会有还能用的东西？电池？甚至是…干净的食物和水？
冒险的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遏制。尤其是在这种弹尽粮绝的境地。
“能判断信号来源的类型或危险等级吗？”
【信号特征分析：低功率，稳定，无攻击性辐射波动。初步判断为小型民用设施后备电源或密封性良好的独立供电单元。危险等级：低（基于能量信号判断，不排除存在结构或其他未知风险）。】
低危险等级…值得一试。
他看了一眼那两块散发着不祥气味的鼠肉，下定了决心。
收拾好所有家当——蝎齿长矛、工具钳、破背包、以及那两块最后的“储备粮”，他再次匍匐着钻出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外面的空气依旧灼喉，他撕下两根布条，沾了点相对干净一点的积水（依旧不敢用），捂住口鼻。脚下的泥浆粘稠而湿滑，他必须用长矛不断试探前方地面的结实程度，才能小心翼翼地落脚。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酸雨腐蚀后的地面变得更加不稳定，有些看起来坚硬的地方一踩就陷。周围的废墟也显得更加狰狞，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溶解垮塌。
127米，在平地上转瞬即至，在这里却如同漫长征途。
根据系统的指引，他绕过一个完全塌陷的街口，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低矮的建筑群残骸，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社区商业街，大部分已经被掩埋或融化。
能量信号源就在这片残骸的深处。
他深吸一口带着腐蚀性气味的空气，握紧长矛，钻了进去。
内部光线昏暗，只有破碎的天花板投下零星的光斑。到处是倾倒的货架、融化的塑料、和辨不出原形的腐烂物。空气的味道更加复杂，腐臭、酸蚀、还有一种…陈旧的尘埃味。
【信号源接近。左前方，十五米。疑似地下入口。】系统提示。
林烨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果然，在一个半塌的、曾经可能是便利店的门面后面，发现了一个向下的楼梯口。楼梯大部分被碎石和杂物堵塞，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一股微弱的气流从下方涌出，带着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未知总是伴随着恐惧，也伴随着希望。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那片被酸雨摧残过的死亡地带，然后咬咬牙，从背包里翻出之前找到的一小截废旧荧光棒（也是遗迹里捡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亮），用力掰了几下。
荧光棒挣扎着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绿油油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足够了。
他一手握着荧光棒，一手紧握蝎齿长矛，弓着腰，钻进了那个向下的狭窄通道。
脚下是湿滑的台阶和松动的碎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侧着身子一点点往下挪。通道很长，拐了一个弯，又向下了十几级台阶，才终于变得平坦。
荧光棒的绿光勉强照亮前方，似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味。
他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站稳，举高荧光棒。
微弱的光芒驱散黑暗，勾勒出一个地下储藏室的轮廓。
大约十来个平方，四周是金属货架，大部分已经空空如也，少数散落着一些完全锈蚀腐烂的罐头皮。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而在储藏室的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银灰色金属柜子！柜体表面竟然相对完好，只有些许锈斑，与周围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柜子正面，还有一个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指示灯，在绿油油的荧光下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在稳定地亮着！
就是它！异常能量信号的来源！
林烨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压抑住激动，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用长矛探了探地面，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或危险，才一步步靠近。
柜子似乎是某种老式的电子保险柜或者实验仪器存储柜，密封性极好。他试着用手摸了摸柜门，冰凉，厚重。
“扫描这个柜子。”他低声对系统说。
【扫描中…外部材质：特种合金，轻度锈蚀。结构完整性：85%。内部存在独立电源系统（极度微弱）。检测到低强度电磁锁。内部空间存在…干燥剂反应？以及…有机质密封包装特征！】
干燥剂？有机质密封包装？
食物？！药品？！
林烨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能打开吗？电磁锁？”
【电磁锁能源即将耗尽，结构老化。可尝试物理破坏铰链或锁芯区域。预计成功率：63%。】
物理破坏！他有工具钳！
林烨立刻将荧光棒卡在货架上，放下长矛，掏出多功能工具钳，找到柜门铰链的位置。
铰链同样由特种合金制成，异常坚固，但岁月和潮湿依旧留下了痕迹。他选择了一处锈蚀最严重的点，将工具钳的钳口死死咬合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旋转、扳动！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工具钳的咬齿与合金铰链激烈对抗，迸出细小的火星。
林烨咬紧牙关，手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工具钳的握柄，但他浑然不顾，将所有力量和精神都灌注其中。
一下，两下…铰链开始变形！
【警告：检测到电磁锁启动最后应急程序，试图永久锁死！】系统突然发出警报！
“妈的！”林烨眼睛赤红，爆发出全部潜力，猛地一扳！
“咔嚓！”
一声脆响！一根铰链终于被他硬生生扭断！
几乎同时，柜门上那点微弱的蓝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电磁锁完成了自毁。
但已经晚了！
林烨扔掉工具钳，用受伤的手抓住柜门边缘，用力一拉！
“嘎——呀——”
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声，沉重的柜门被他强行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极其冰冷的、带着特殊化学药剂气味的干燥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他迫不及待地将荧光棒凑近缝隙，向内望去。
柜子里分成几层。最上面一层，整齐码放着一排排银色的、包装完好的长方块，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标，但那个熟悉的造型……
压缩饼干？！军用规格的！
中间一层，是几个扁平的金属罐子，标签模糊，但图案似乎是某种水果。
最下面一层，则是几个透明的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粉末，还有几个小巧的医疗包，以及几瓶未开封的……水！纯净水！
林烨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呆呆地看着柜子里的一切，仿佛看到了天堂。
光芒从拉开的柜门缝隙里流淌出来，照亮了他沾满血污、灰尘和渴望的脸。
遗迹的呼唤，他听到了。
并且，得到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