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土遁符光芒耗尽，陆旭抱着昏迷的紫蕙，从一片扭曲的紫色晶簇后狼狈跌出。他单膝跪地，又是一口淤血咳出，眼前阵阵发黑。强行催动这不明底细的古符，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微薄灵力，伤势又有反复的迹象。
他强撑着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紫色晶原的边缘地带，地貌开始发生变化，出现了更多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形态扭曲的枯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令人神魂眩晕的气息淡了不少，但一种更深沉的死寂感弥漫开来，仿佛万物生机都被某种力量抽干。
远处，那血煞逆元阵冲天的邪异血光已然看不见，但那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似乎仍隐隐传来，让他不敢有丝毫停留。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藏身，为紫蕙疗伤，也为自己稳固境界。
他挣扎着背起紫蕙，选了一个方向，艰难地前行。每走一步，脚下都如同灌铅般沉重。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竟然有一小片罕见的、未曾晶化的黑色土地，土地上顽强生长着几株叶片焦黄、形态奇异的灌木。更重要的是，那里似乎有一口早已干涸的泉眼，旁边还有一个勉强能容人避风的浅洞。
陆旭心中一喜，正欲加快脚步。
忽然，他背上的紫蕙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紫蕙？”陆旭连忙将她小心放下。
紫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随即迅速聚焦，看到陆旭狼狈的模样和周围环境，立刻明白了几分。
“我们……逃出来了？”她的声音虚弱不堪。
“暂时安全了。”陆旭点点头，递过水壶，“你感觉怎么样？”
紫蕙喝了一小口水，艰难地调动灵力内视，片刻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灵力透支，神魂受了些震荡，需要时间调息。你呢？你的伤……”
“我还撑得住。”陆旭打断她，不想让她担心，“前面有个浅洞，我们先去那里疗伤。”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向那处浅洞。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洞口的刹那——
“止步。”
一个清冷、带着些许空灵韵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子声音，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陆旭和紫蕙身体猛地一僵，瞬间冷汗涔涔！他们竟完全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两人猛地转身，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只见不远处一方光滑的黑色巨石上，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位女子。
她身穿一袭素雅的月白宫装，裙摆绣着淡淡的云纹，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她云鬓轻挽，只插着一根简单的青玉簪子，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散发，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但陆旭和紫蕙却丝毫不敢大意。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其实力绝对深不可测！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如同秋水，却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最让陆旭心头一跳的是，这女子虽然气质迥异，但她宫装袖口和衣领处若隐若现的滚边纹路，竟与之前祭坛上江艳所穿衣饰的风格，有着几分微妙的相似！而且，在她那根青玉簪的末端，似乎也刻着一个极细微的、类似凤凰展翅的图腾！
“你是何人？”陆旭将紫蕙护在身后，沉声问道，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暗自提聚，虽然明知不敌，却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白衣女子目光在陆旭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焦黑的右臂和萎靡的气息上扫过，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淡漠。
“吾名，凰悠。”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来自凰栖宗。”
凰栖宗！
陆旭和紫蕙心中同时巨震！这个与江艳、与那神秘柱子、与无数谜团紧密相关的宗门，其长老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是敌是友？为了江艳？还是为了别的？
陆旭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凰栖宗长老。不知长老在此拦下我二人，有何指教？”
凰悠的目光越过陆旭，落在了他身后的紫蕙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紫蕙腰间那块之前用来感应江艳的、刻有凰栖宗暗记的玉佩上。
“那块玉佩，”凰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乃我宗核心弟子信物，为何在你手中？与你同行的那位身负‘天道碎片’的女弟子，现在何处？”
她果然是为了江艳而来！
陆旭心中警惕更甚，沉声道：“玉佩是江艳姑娘赠予我等，用作信物。至于江艳姑娘的下落……”他顿了顿，观察着凰悠的反应，“她被唐敖囚禁于一处白骨祭坛，心口被植入异物，最后祭坛发生异变，她……失踪了。”
他刻意隐瞒了江艳心口那物与系统的关联，以及最后疑似自行启动禁制消失的细节。
听到“天道碎片”、“囚禁”、“植入异物”等字眼，凰悠那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也冷了几分：“唐敖……又是这个叛徒！他竟敢觊觎并染指‘圣印’！”
圣印？是指江艳心口的原型机吗？陆旭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你们是如何找到那里的？又为何与她同行？”凰悠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审视着陆旭，“你身上，似乎也有某种……令人熟悉又厌恶的气息。”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陆旭的右臂，那里残留的螭吻妖力和系统能量虽然微弱，却似乎没能完全瞒过她的感知。
陆旭心念急转，知道在此等人物面前完全撒谎恐怕难以瞒过，便半真半假道：“我等与江艳姑娘乃是旧识，偶然得知她遭难，特来相助。至于如何找到那里，是凭借一些特殊的追踪秘术。可惜功亏一篑，未能救出她，反而险些葬身于此。”
他顿了顿，反将一军，目光直视凰悠：“长老既是凰栖宗之人，想必与江艳姑娘关系匪浅。如今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唐敖及其背后势力猖獗，长老不去寻她，反而在此盘问我等这些尽力相助之人，是何道理？”
凰悠闻言，沉默了片刻，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依旧看着陆旭，似乎要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意：“圣印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宗门自有探寻之法，但此地时空紊乱，天机晦暗，追踪不易。你既与她有旧，又曾试图救她，或许……可知晓她最后消失时，可曾留下什么话语或特殊的印记？”
陆旭脑海中瞬间闪过江艳最后那无声的“快走”和决绝的眼神，以及那祭坛坍缩时残留的微弱空间波动。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些信息不能轻易透露给这位来历不明、态度莫测的凰悠长老。
他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危急，强敌环伺，爆炸光芒刺目，我等只顾逃命，并未看清细节。”
凰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陆旭和紫蕙。
就在陆旭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考虑是否要透露一点信息以换取信任时，凰悠却忽然移开了目光，望向那口干涸的泉眼，淡淡地道：“你的伤势很重，道基受损，若不及早调理，恐遗祸无穷。你身后那位木灵之体的姑娘，损耗亦是不轻。”
她话锋一转，竟不再追问江艳细节，反而提及他们的伤势。
陆旭和紫蕙都是一怔，不明其意。
只见凰悠素手轻翻，掌心出现了两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丹药表面有着天然的云纹，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此乃‘蕴神固元丹’，对稳固道基、恢复神魂颇有裨益。”凰悠屈指一弹，两枚丹药便轻飘飘地飞向陆旭，“便赠予你二人，也算答谢你们此前对圣印持有者的援手之情。”
丹药悬浮在陆旭面前，药香沁人心脾，只是闻一闻，都让他精神一振，体内灵力的运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
陆旭却没有立刻去接，心中疑窦更深。这位凰悠长老，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些。前一刻还在审问盘查，下一刻便赠予如此珍贵的丹药？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谨慎地问道：“长老厚赐，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长老有何吩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青蟒古境。
凰悠看着他警惕的模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仿佛是在笑，却又瞬间消失，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吩咐谈不上。”她语气平淡，“只是希望，若你日后有幸再遇圣印持有者，或得知其确切消息，能通过此物告知于我。”
她又取出了一枚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青色玉符，玉符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与她那根发簪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只需将灵力注入其中，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有所感应。”玉符也缓缓飞向陆旭。
留下传讯玉符？只是为了得知江艳的消息？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陆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去接那玉符，而是再次开口，目光灼灼地看向凰悠：“长老修为通天，寻人之事，何需假手于我这等小辈？莫非……长老此行，并非全然为了寻找江艳姑娘，而是另有所图？或者，凰栖宗内部……亦非铁板一块？”
他这话问得可谓相当大胆，几乎是在直接质疑对方的动机和宗门现状。
紫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悄悄拉了拉陆旭的衣角。
凰悠闻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再次落在了陆旭脸上，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更浓，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欣赏？
她并没有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似乎蕴含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很聪明，也足够警惕。”凰悠淡淡道，“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无好处。你只需知道，圣印绝不能落入唐敖及其背后之人手中，否则，必将酿成滔天大祸。”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陆旭的问题，但这话语间的意味，已然默认了某些猜测。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两枚丹药和玉符：“丹药无毒，可放心服用。玉符……接与不接，在你。若接，便算结个善缘；若不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自行离去即可。”
说完，她竟不再多看两人一眼，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融入清风之中，悄然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余下那两枚蕴神固元丹和那枚青色凤凰玉符，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陆旭面前，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无限的谜团。
陆旭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望着凰悠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凰栖宗长老……圣印……宗门内部纷争？唐敖背后的势力……
这一切，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低头看了看悬浮的丹药和玉符，又看了看身后虚弱不堪的紫蕙，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他伸出手，先将那两枚药香扑鼻的蕴神固元丹抓入手中。
“先疗伤。”他沉声道，将其中一枚递给紫蕙，“其他的，以后再说。”
至于那枚神秘的凤凰玉符，他略一思索，也将其收入怀中。
此物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留在手中，或许将来能成为一个筹码或线索。
当下最重要的，是恢复实力，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去寻找江艳的下落。
他扶着紫蕙，一步步走向那个浅洞。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