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轰鸣与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格林与黑厄如同两股逆向的毁灭风暴，在这片被权杖系统模拟出的“翁法罗斯终末沙盒”中疯狂肆虐。
天谴之矛每一次挥动都卷起暗金色的能量狂澜，将焦土犁开深深的沟壑，将远处模拟出的残破建筑彻底夷平，甚至试图撕裂那缓缓蠕动的黑暗边界。
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空间规则的细微震颤和底层数据流的紊乱闪烁，证明他们的破坏确实在冲击着这个“沙盒”的稳定。
然而，对比之下，一种违和感始终萦绕在格林心头。
黑厄的状态明明极差。
解除据点压制后，亿万火种的反噬灼烧从未停歇，他周身那些暗金色裂痕不断迸发着痛苦的光芒，斑斓的焰流极不稳定，甚至他的意识都因持续的痛苦而时显模糊。
他动用的力量，明显带着克制与艰难，远非全力。
可他的破坏效果，却屡屡超出格林的预期。
当格林需要全力一矛才能将一大片模拟岩层崩碎时，黑厄有时仅仅是混乱地挥出一片逸散的火种余烬，就能让更大范围的“地表”结构发生诡异的软化、溶解，露出其下更加混乱无序的数据乱流。
他攻击过的地方，残留的能量污染更持久，系统修复的速度似乎也更慢。
“这不合理……”
格林再一次目睹黑厄一掌按在模拟出的黑潮边缘，掌心混乱的焰流竟让那浓稠的黑暗如同遇到烙铁的油脂般“滋滋”作响，向内凹陷、蒸发出缕缕扭曲的数据黑烟。
而他全力一记【烬灰死寂·诸神屠灭】的超大范围攻击砸上去，却只能让黑暗剧烈翻滚、短暂退却，很快又恢复原状。
力量的“质”，似乎比“量”更重要。
正当格林一边破坏，一边竭力分析这其中的差异时，意识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与刺痛！
“噗——”
仿佛有一根连接着本体的无形丝线被强行剪断。
远方，那三个仍在与来古士缠斗的分身之一，其存在信号骤然熄灭，彻底湮灭。
传来的最后感知碎片，是被无数暗红色几何天体以完美配合彻底锁死、然后被一道凝聚到极致的暗红色数学光束从头到尾贯穿、分解的冰冷触感。
果然……正面硬撼，不是对手。
即便只是分身，也消耗了对方不少时间和算力，但结果依旧是单方面的碾压。
格林眼神一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剩余两个分身下达了新的、无比清晰的指令——逃！
不惜一切代价，向相反的两个方向，以最快速度脱离战斗，远离来古士！
分身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达成战略目的。
牵制任务已完成大半，现在，拖延时间、保存力量、制造更多变数才是关键。
他真心想逃，凭借999级的速度和对空间的掌控，来古士在不动用更高权限直接封锁整个空间的前提下，想要同时擒获两个一心逃窜的同级存在，绝非易事。
破坏在继续，但格林的心中却笼罩上一层更深的阴影。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分身能拖延多久？
这个沙盒的“边界”又在哪里？
银狼那模糊的提示到底指向什么？
还有黑厄这异常的破坏力……
他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一些非常重要的、甚至是近在眼前的细节，被接连不断的战斗、破坏和紧迫的局势掩盖了。
到底是什么？
他挥矛击碎一座模拟出的、布满裂痕的钟楼，看着它在数据乱流中崩塌。
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身旁不远处，正在用双手撕裂一片“天空”的黑厄。
他的躯体……那布满裂痕、流淌着斑斓焰流、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的躯体……
等等。
躯体……力量……性质……来源……
如同黑暗的雷云中骤然劈下一道闪电，格林脑海中某个一直堵塞的关窍，被猛地劈开！
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直在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世界赋予的力量，去对抗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和“囚笼”本身！就像用囚犯自己的镣铐去砸铸造镣铐的铁砧！
银狼提示的“将……化作……箭……可能……突破……”
结合她曾经说过的话，结合他自己的来历，结合黑厄那异常的力量性质……
“权杖外面的世界所拥有的力量，是基于‘命途’的力量……”
“行走在命途之上，成为命途行者……”
“想要改变眼前的世界，但我却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那么，我需要的力量，不该是权杖赋予的999级巅峰，不该是这个世界任何一种火种或规则体系的延伸。
它必须是……外来的、异质的、属于我自己的、行走在我自身‘命途’之上的力量！
只有这样，才能以“系统”无法完全理解、无法有效防御的“箭”，去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数据壁垒！
可是，这份力量从哪来？
命途……我的命途是什么？
穿越者的命途？拯救者的命途？还是……
仿佛感应到他灵魂深处这石破天惊的叩问与明悟，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源自他自身存在最核心处的“悸动”，猝然勃发！
不是来自系统，不是来自任何装备或技能，而是来自他自身的灵魂本质，那历经翁法罗斯无数磨难与时光沉淀的精神意志，那在绝望中依旧熊熊燃烧的、要终结轮回拯救一切的执念……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无法被这个世界现有规则完全定义的“印记”或“回响”。
下一刻，一道无法用语言确切形容的“形象”，如同挣脱束缚的幻梦，猛然撞入他的脑海，并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那并非真实的视觉景象，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象征着某种“道路”或“概念”的抽象图腾。
其主体，诡异地融合了破碎水母的飘渺神秘与类人神只的崇高感。
一个如同破损伞盖、边缘流转着虚幻光晕的“水母躯体”悬浮于意识视野的中央，其下悬垂着无数条细长、柔韧、色彩斑斓的能量触须，无风自动，缓缓摇曳。
而在那“伞盖”的中心，并非水母的口腕，而是一尊散发出温暖而恒定金色光芒的、轮廓模糊却充满神性的人形虚影。
这人形虚影与周围破碎的水母结构既矛盾又和谐地共存着，仿佛是其内核，又仿佛是其主宰。
最令人目眩的是，在这奇异的复合形象周围，无数难以分辨起点与终点、上下左右方向的螺旋阶梯凭空浮现，层层缠绕，交织成一个无限循环又无限可能的迷宫结构。
整体散发出一种超现实的、诡谲的、难以名状的神秘与……包容万物可能性的气息。
这形象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如同惊鸿一瞥，随即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渗入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消失不见。
但感觉……留下了。
格林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站在荒原上，手中握着天谴之矛，黑厄在不远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亿万分之一秒的顿悟与幻觉。
不，不是幻觉。
他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体内，在系统力量的“底层”或者说“夹缝”中，悄然多出了一份特殊的力量。
它如此微弱，如同风中之烛，与那系统等级的力量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它又如此“陌生”，如同笼罩在一团无法看透的迷雾之中。
他无法理解它的具体构成，无法解析它的运行原理，它不遵循翁法罗斯的任何能量法则，也不完全符合他记忆中任何关于“命途”力量的描述，尽管那些描述本身来自银狼的只言片语。
但它确实存在。
并且……格林似乎能控制它。
心念微动，格林尝试着将这一缕微弱如丝的迷雾般的力量，引导至指尖。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
但在他指尖前方的空气中，一粒微小的、完全由这种迷雾力量构成的“尘埃”悄然浮现。
随着他意识的引导，这粒“尘埃”开始变形。
变成了一朵极其微小、结构简单的晶体花。
下一刻，又变成了一只扑扇着翅膀、仅有轮廓的透明飞虫。
再一变，成了一枚不断旋转的、有着简单几何纹路的徽记虚影……
创造？具现？拟态？
虽然只能制造出最简单、最微小、甚至缺乏真实质感的“概念雏形”，但这确确实实是某种无中生有的、近乎“造物主”权限般的能力。
与诡计火种的“欺骗现实”不同，这更像是在有限的“迷雾”范围内，直接定义和塑造某种“存在”的雏形。
但这力量太弱小了。
仅仅是制造并维持那枚徽记虚影几秒钟，格林就感觉那缕迷雾力量消耗了近三分之一，并且恢复速度极其缓慢。
它无法用于激烈的战斗，无法造成可观的破坏，至少现在远远不能。
然而，格林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火焰！
银狼的提示，他或许明白了！
“将……这份属于自己的、外来的、命途的……化作……箭……”
这刚刚萌芽的、迷雾般的命途力量，就是银狼所指的“箭”的雏形。
它不属于权杖系统，是真正的“变量”，是可能穿透系统防御的“异物”！
而“可能突破……”的，或许不仅仅是眼前的沙盒或数据壁垒，更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如何真正“使用”这份力量，如何将其壮大，如何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命途”并将其走通的关键！
他看向黑厄，脑海中一个新的、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形。
或许……黑厄那异常的破坏力，不仅仅是因为火种与轮回的“污染”，更因为他在无数次轮回中，他的存在本身，已经在无意识中……部分触及或映射了某种系统之外的“状态”或“可能性”？
他的痛苦，他的混乱，是否也是一种扭曲的“命途”回响？
而他自己这份新生的、迷雾般的力量，能否……与之产生某种共鸣？
甚至……以某种方式，“引导”或“整合”那庞大而混乱的火种之力，将其化作真正足以破壁的“箭”？
路，似乎就在脚下，却又隐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
但至少，方向，已经出现了。
格林深吸一口气，散去指尖那微不足道的徽记虚影，将心神重新集中。
体内那新生的、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迷雾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第一颗星辰，静静悬浮在他的意识深处。
“黑厄，”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稍微……停一下。”
黑厄停下撕裂“天空”的动作，疑惑地转头看来。他注意到格林的眼神变了，少了几分之前的焦躁与纯粹的破坏欲，多了一种深沉的思索与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我想……我可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格林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