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完全遮挡住太阳，光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前进变亮，反而愈发暗了。
黄导很满意这种灰蒙蒙的效果。
但美术部门不太满意，走过来说男女主的脸太暗，拍摄到镜头里灰灰黑黑，影响观感。
黄导看了看摄像机里的镜头，倒是觉得还好。
叫停静之和陈龙，导演和美术指导现场怼上了。
陈龙还没见过这么轴的美术指导，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静之环起胸，朝他笑了笑，“不用怕，大家都精益求精，才能拍出好片子的嘛。”
陈龙指指抄起拖鞋打那位男性美术指导的黄导，咽了咽口水:
“你确定这样可以？”
静之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
她甚至看那场乱斗看得津津有味，眼神都没给陈龙一个，有些不走心的回复他:
“可以可以，黄导的实力，圈内人都知道的啦。”
最终，以美术指导硬要上灯，黄导附议在灯上蒙一层乳白色的半透明纸张为结果。
两人各退一步，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
“来啦，开演。”
静之朝左边楼梯口扬扬下巴，“你上去吧。”
说着，她跟着几个配角重新回到妓院的舞台帘子后。
全体人员就位，随着一声卡。
刚刚合上的幕布又缓缓打开。
台下的男人们各个摩拳擦掌，眼里含着淫邪的光，看向露出一角裙摆的位置。
老鸨伸手暗自推一把不情不愿的胭脂往前站。
一个轻微的趔趄后，胭脂暴露在台下的那群男人眼里。
静心描绘的细眉，在见到那群满脑肥肠的臭男人时，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
冷淡抬眸，静之缓缓说出了预定的台词。
楼上的陈龙此时表演得也还可圈可点，至少眼里对静之的惊艳不似作假。
黄导看着现场变得柔和的光，以及添加光亮后演员们脸上更加明显的细微表情波动，不得不对美术指导产生赞许的心来。
而林正，简直是数着一段一段的台词和场景看下来的。
在名导面前，几个过于紧张的配角，被喊了几次NG。
陈龙跟静之倒是没有掉链子。
拍戏顺利进展到陈龙拉着绸缎从楼上跳下来那一幕。
黄导拉过来青着一只眼睛的美术指导，叫他看摄影机:
“威亚线因为你加的光都反光，几明显了，出包出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美术指导看着陈龙背后的两条威亚，也是有点懵。
“我移一下灯的角度，你等等。”
说着，又叫停众人，拿着梯子上去调试设备。
好不容易弄好，摄像机后的黄导也圈着手指说ok，大家这才重新就位。
林正的心跟着跌宕起伏。
到底什么时候亲？
他的忍耐心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脑补，都快消耗殆尽了。
……
这一次，陈龙卷着绸缎终于往下跳了。
绸缎撕裂其实只在一瞬间，所以陈龙必须做完整套写对联的动作，然后在一米八米左右的高度往下掉。
时间很短，特别还是在空中，难度其实挺大的。
威亚放下来，第一次，陈龙拿着大大的毛笔，转不过身去，笔尖甚至都没碰到写对子的红绸，NG。
第二次，他转过去了，动作太大，红绸胡他一脸，NG。
第三次，转过去了，距离也恰当，结果因为吊太久了，陈龙脚抽筋了，笔一丢，脚尖着不了地，抽筋抽得他哀嚎不断，又NG……
“怎么办啊，胶卷很贵的。”
坐在黄导一旁的副导演忍不住挠着额头发起牢骚。
黄导撑着脸没说话，眉头却渐渐蹙起来。
“再等一次看看。”
副导把满腹牢骚押回肚子里，哦了一声看向舞台。
静之不急不躁站在那里。
每次陈龙NG之前，她惊讶的表情都可圈可点。
副导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总归还有个靠谱的，不然第一场戏不知道要NG几次。
又一次，陈龙准备好往下跳。
笔尖触到红绸，随着身体的降落，他极速挥动手腕，按照安排，在一米八左右的位置掉落。
他手中的红绸掉落，飘飘扬扬罩住跌倒的两人，初见的画面还挺唯美。
黄导换一只手撑着脸，眼睛盯着陈龙刚刚写出的一溜儿鬼画符对子，眉心渐渐升起几条褶皱。
这是个全景。
若是要做一个只拍手的写对联的分镜头，不止显得突兀，而且红绸飘荡起来的涟漪细看之下也不一样。
“唉，后生仔，就没一个会点书法的吗？”
黄导不得不鸡蛋里挑骨头。
一旦心里对这一幕看不过去，他就没心情再往下拍。
副导也知道他吹毛求疵的个性，头皮都快挠破了。
摄影机都快怼进红绸里，怼到静之脸上了，这家伙又给他喊卡。
陈龙扶着静之从红绸里爬出来，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情看过来。
他被NG怕了。
陈龙都快对自己没信心了。
林正见没亲上，心里竟诡异的放松些许。
随后又翻涌起一阵歉意，男主角NG，她也是会受牵连的。
“要不，找个武行帮他跳？”副导跟黄导建议。
黄导呲一声，撑着脸吐槽:“那群粗人哪个会书法，你先找来我看看。”
副导蹙着眉思索，随后突然提起阿德:
“听说德胖子从小就被他爹压着学书法，我看他行！”
黄导一怔，回头问动作指导，“有他联系方式？”
动作指导立马摇头，“阿德前段时间拍洪哥的戏受伤咗，听说刚回家休养呢。”
他挠着脸尴尬笑笑，“更何况他又矮又胖，跟陈生偏瘦的身形不符啊。”
“……也是。”副导坐了回去，跟着唉声叹气起来，“上哪儿找这种身材，又会书法，还有点身手的人啊？我看要不就加个分镜，找个手替写吧，啊？黄导？”
黄导没吭声。
大家越讨论，他心里就越过不去这个坎。
耽搁许久，静之忍不住走下舞台了。
听到他们说起这个，她眼前一亮，立马拉起小马扎上面色不是很好的林正:
“导演，他瘦长瘦长的，书法跟身手都不错，要不让他试试？”
黄导跟副导看过来。
林正戴着口罩，穿一身黑衣，身材偏瘦，头发长短也和陈生差不多。
副导:“身板倒是过得去。”
黄导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何止，你不觉得他的气质……很民国吗？”
副导无语。
很民国是什么形容词，当着人家的面，蛐蛐人家长得古板这样好吗？
黄导从小马扎上站起，朝林正走过来，“你是……”
静之:“他叫林正，昨晚教我下棋的助理呀。”
说起下棋，林正表情变得局促。
就在这时，他脸上的口罩被静之一把摘下。
黄导的表情瞬间从满意变得一言难尽，“呃……胡须得剃掉，小……林兄弟你能接受吗？陈生可才30岁左右。”
静之皱起眉头，“不是拍背面的吗？”
黄导耸耸肩，“掉下来的一瞬间有个极快的侧面镜头，虽然看不清脸，但总不能让观众看到他疑似有胡须吧？”
林正觑她一眼，稳重说:“我都可以。”
话一出口，旁边的化妆人员立马拿着剃刀上前。
静之只能退开一步，看着林正被团团围住，套戏服，整头发，刮胡子。
林正透过层层人群，朝她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稳重表情。
静之捏着手指，突然有些后悔把他扯进来。
林正倒是不悔。
干坐在椅子上煎熬，不如他自己上，如今有机会，他是必须争取的。
来到二楼，威亚师刚要给林正挂威亚，他大手一挥，说不用。
威亚师惊了，就连黄导也从监控器后站起来，“兄弟，戴一下吧，安全更重要。”
林正看过来，认真跟黄导说:“威亚反而影响我的行动，我不需要。”
黄导一时无语，上一个让他这么无语的，还是赵子龙。
有点功夫傍身的，口气都这么大的吗？
反正底下有软垫护着，也才两层楼高，黄导也就由他去了。
机器就位，人员回到原本位置。
镜头一推到林正脑后，他早就看透刚刚陈龙的动作，脚一踏身侧的栏杆，脚底一个用力，瘦长的身子往前轻松跃去。
抱住红绸的同时，另一手抽出挂在前方那条空白红绸旁边的毛笔，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大字。
一米八的位置准时准点掉落，掉落的红绸像是两人的盖头，将静之和林正团团罩住。
另外一个拍近景的摄影师看准时机，见黄导没喊NG，立马矮下身子，把摄像头对准被压在地上的静之。
光线被红绸映出绯红的光。
林正一手护着静之的后脑勺，由于距离太近，且余光瞥到镜头了，一本正经的小方脸竟慢慢红起来了。
静之紧紧揪着林正两边袖口。
给黄导来了段教科书式，无比自然的演技。
初见爱人的惊艳映在眸子里，又因此刻无比贴近的动作，红唇慢慢咬起来。
两颊泛出愈发娇艳的红，衬得她更像是一朵转世的红玫瑰。
“卡！”
林正回过神，立马伸手抚开落了一身的绸缎，把静之从地上扶起来。
黄导的表情，欣喜中带着两分意犹未尽，和一分吹毛求疵的不满。
“林兄弟，第一呢，陈生是个文人，你跳下来的动作太利索了，像是个高手，动作不用那么潇洒，收一收，显得笨拙一点，后面跌在地上更有说服力嘛。”
林正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这第二呢。”黄导挥开一群人，凑到他和静之面前，压低声音说:
“我不希望再来一条了，所以掉下来以后呢，摄像机会着重拍静之的脸，你们……需要对一下嘴，按照剧本里来，这个有异议吗？”
静之一本正经点头，忍笑说:
“我绝对尊重我的职业。”
林正:“……”
天……要在镜头前亲她？！
以后还要放出来给普罗大众看，林正脸色瞬间红得发紫。
黄导看见他的反应，却更加满意，拍拍林正的肩，说:
“要是你长得再年轻一点，你就是对她一见钟情的陈生了。”
这脸红得十分自然。
黄导又看一眼，满意点头回去了。
林正摸摸自己的脸: 你礼貌吗？
静之和他缓步走回舞台上，趁大家在恢复场景时，侧耳跟他说:
“阿正，你就是我心目中的陈生，记得要亲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