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浸透竹扫帚的芒刺，李一弯腰扫起最后一片落叶时，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洗得发白的衣领。
武馆杂役的活儿虽琐碎，却比他预想的轻松许多——
擦拭兵器架时能偷学几招握剑手法，给练功房添柴时能窥见武者吐纳的韵律，这些意外收获让他干起活来愈发带劲。
当最后一桶脏水泼进青石板缝隙，演武场中央突然传来铜锣震响。
李一抬眼望去，只见张龙踩着厚重的牛皮靴跃上铸铁高台，工装外套敞开露出古铜色胸膛，脖颈处的旧疤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小子们看好了！
他的声音裹着内劲炸开，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今天老张再给你们拆解一遍崩拳的精髓！
张龙扎稳马步，双脚如铁锚般深深嵌入青石地面，震得周围尘土飞扬。
他右臂缓缓抬起，肌肉如虬龙般在皮肤下隆起，掌心向内翻转，竟隐隐有气劲流转。
一声暴喝响彻云霄，“喝！”
刹那间，他的拳头如出膛炮弹般迅猛击出，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只见他身形微挫，借势扭腰送胯，整个人的力量仿佛都凝聚在这一拳之上。
拳头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竟在虚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目标木桩轰然炸裂，木屑如雨点般四散飞溅，直径碗口粗的木桩，竟被生生轰出一个大洞，断裂处的木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台下的学员们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
有人惊叹地张大嘴巴，有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模仿起张龙出拳的姿势。
而张龙站在台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滴落，眼神中满是自信与豪迈。
李一的瞳孔骤然收缩，识海中亮起的烛火将张龙的动作拆解成数十道残影。
当崩拳震碎木桩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体内蛰伏的力量竟随着拳风微微共鸣。
就你也配看武技？
带着酸腐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刀疤青年斜倚在廊柱上，刻意将缠着绷带的拳头撞向李一肩头。
青年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随着冷笑扭曲。
孤儿院长大的野种，以为看两眼就能学会崩拳？
他故意拖长尾音，引得周围弟子纷纷侧目。
李一后退半步避开冲撞，却见识海中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
张龙出拳时的轨迹在视网膜上重叠，竟与昨夜神灵传承的符文产生微妙共鸣。
赤焰炸着毛从他衣领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燃起凶光：
敢骂神灵大人！我烧了他的眉毛！
李一垂眸按住躁动的赤焰，指尖抚过狐狸柔顺的皮毛，暗运的神域如蛛网般悄无声息笼罩住刀疤青年。
淡蓝色的数据浮现在视野边缘，当看到气血：25的数字时，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蜷缩——
这数值竟比自己昨夜觉醒前还低。
聋了？
刀疤青年的巴掌擦着李一耳畔拍在廊柱上，木屑飞溅间，他脖颈暴起的青筋几乎要撑破皮肤。
李一却恍若未闻，转身时衣角扫过青年的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赤焰突然炸毛，尾巴尖泛起幽蓝火苗。
神灵大人，他在咒你！
小狐狸的精神波动里充满愤怒。
李一只是轻轻捏了捏它的后颈，沾着尘土的布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
这无视的态度让刀疤青年瞳孔骤缩，他猛地踹翻一旁的木桶，水花四溅间嘶吼：
杂种！给老子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精瘦青年从兵器架后闪出，油亮的发梢还沾着汗水，谄笑着拽住赵虎的胳膊：
赵哥，犯不着和拎夜壶的较劲！您这双打遍青云镇的铁拳，留着教训真正的对手！
说着，他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塞进赵虎齿间。
……
月光从木格窗斜斜切进逼仄的宿舍，李一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凝成青黑色的剪影。
粗布短打还沾着白日打扫的尘土，他却恍若未觉，双掌结印置于膝头，呼吸渐次与窗外虫鸣同频。
识海深处，《玄一妙经》的金色符文如流萤盘旋，突然与白日里张龙出拳的残影轰然相撞。
那道炽烈的火苗骤然暴涨，将崩拳的每个细节拆解成万千碎片——
张龙发力时微微佝偻的脊背、出拳轨迹中凝滞的气劲、收势时僵硬的腰胯......
这些在旁人眼中堪称精妙的招式，此刻在符文映照下竟如孩童涂鸦般粗糙。
原来如此......
李一喉间溢出低喃，睫毛剧烈颤动。
金色符文化作游蛇钻入火苗，在意识深处勾勒出全新的轨迹。
……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窗棂时，一套带着金属撕裂声的拳法在他识海成型：
崩山拳。
拳势起时如沉渊倒卷，落时似山岳倾颓，每一道虚影都裹挟着碎石裂帛的气势，与白日里张龙的崩拳相比，宛如璞玉与精钢的天壤之别。
赤焰不知何时跳上他肩头，琥珀色眼睛倒映着识海异象，尾巴上的火焰明灭不定：
神灵大人，这拳法......好像能把山头打爆！
赤焰的惊叹还萦绕在耳畔，李一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房门。
淡墨色天幕悬着半轮残月，练武场的青石砖泛着冷光，远处淬体阁的飞檐如蛰伏的巨兽，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蛰伏的力量开始沸腾。
《玄一妙经》的符文在经脉中游走，化作滚烫的溪流。
当第一式起势时，粗布短打的下摆无风自动，双脚竟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密的裂纹。
拳风撕裂空气的锐响惊飞了栖在槐树上的夜枭，第二式挥出的刹那，十米外的木桩轰然炸裂，木屑混着碎石如霰弹般迸射而出。
李一浑然不觉掌心渗出的血珠，只觉每一次出拳都与识海中的金色符文共鸣。
第三式落下时，整座练武场都在震颤，远处厨房的竹帘被气劲掀得猎猎作响。
赤焰蹲在残破的木桩上，尾巴卷成惊叹号，精神波动里满是亢奋：
太厉害了！比猎人的枪还吓人！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练武场上已是满目疮痍。
原本齐整的木桩阵东倒西歪，几块青砖甚至被拳劲震得龟裂。
李一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忽然意识到——
这还不是崩山拳的极限。
琉璃瓦上凝结的夜露悄然滑落，苏灵倚着淬体阁三楼的雕花窗棂，素白练功服在晨风中翻卷如流云。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翡翠平安扣，琥珀色眼眸倒映着练武场中那道身影——
当李一施展最后一式时，拳风掀起的气浪竟将她鬓角的发丝都吹得凌乱。
好霸道的拳法！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
远处练武场青砖迸裂的脆响清晰入耳，那些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弟子们苦心钻研数月的木桩阵，此刻在这刚入门的杂役拳下竟如朽木般脆弱。
苏灵轻抬衣袖，拂过被气劲震得嗡鸣的窗棂，眼中琥珀色光晕流转，映着李一收势时微微发颤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张龙那句扮猪吃虎。
赤焰尖锐的叫声传来，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苏灵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指尖，方才因拳风而泛起的涟漪，此刻还在心底层层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