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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府的混乱在破晓时分被强行镇压。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刺破冬夜的厚重帷幕,撕裂的朱漆仪门、坍塌的假山、焦黑的断壁残垣,都如同被剥去伪装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汴京权贵的视线之下。肃政司与皇城司的残兵败将,在太后冰冷如实质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驱赶的羔羊,麻木地清理着战场。一具具焦糊、扭曲、或支离破碎的尸体被草席卷起,拖拽过碎裂的金砖地,留下暗红发黑、蜿蜒如蛇的污迹。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血腥、焦臭与冰魄散残留的刺骨寒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太后并未回宫。

那乘玄色凤辇,如同磐石般依旧停驻在残破的仪门外。辇上垂下的明黄帘幕纹丝不动,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唯有辇旁侍立的几个老太监,如同泥塑木雕,垂手肃立,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冯迁和曹彬,这两位昨夜还统领重兵的实权人物,此刻如同两滩烂泥,瘫跪在冰冷的石阶下。官袍被冷汗、血污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筛糠般抖动的轮廓。他们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每一次细微的喘息都带着濒死的颤音。恐惧已深入骨髓,让他们连求饶的话语都哽在喉头,只剩下无意识的、破碎的呜咽。

“轰隆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的冰冷铿锵,踏碎了死寂的黎明。一支与昨夜溃兵截然不同的队伍开入王府。黑沉沉的铁甲覆盖全身,连面目都隐藏在覆面盔下,只露出两道毫无感情、如同冰锥的目光。他们手持丈余长的陌刀,刀锋在晨光下流淌着凝滞的寒光,步履沉稳,如同移动的铁壁。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压过了血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这是拱卫宫禁最核心的力量——铁鹞子!太后真正的爪牙!

铁鹞子无声地接管了王府内外所有要害,冰冷的陌刀指向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昨夜被悬赏吸引来、此刻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亡命徒。所有无关人等,无论是王府仆役还是侥幸未死的“绩效猎人”,都被粗暴地驱赶、集中看押,如同待宰的牲畜。

凤辇的帘幕终于被一只枯瘦、带着硕大祖母绿戒指的手掀起一角。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传哀家懿旨。”

“肃政司指挥使冯迁、皇城司副都知曹彬,御前失仪,护驾不力,致使仁王惊厥,府邸损毁,罪不容诛。”冰冷的字句,宣判着命运,“念其旧日微功,着即褫夺一切官职、勋爵,锁拿下狱,交大理寺严加议处。家产抄没,亲族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轰!”仿佛一道无形的霹雳在冯迁和曹彬头顶炸开!两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蛇。褫夺!下狱!抄家!流放!遇赦不赦!这是最彻底的清算!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终结!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被两名铁鹞子如同拖死狗般粗暴地架起,拖向王府外未知的黑暗。

太后的目光透过帘幕缝隙,扫过那些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溃兵和亡命徒。

“昨夜所有擅闯王府、惊扰王驾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无论官民,无论缘由,皆以‘谋逆胁从’论处。验明正身,造册登记。按…‘绩效考评’定其罪责轻重。轻者,发往西军敢死营效力,斩首五级可赎身。重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绩效考评定生死?!”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绝望的骚动!敢死营?那是十死无生的绝地!斩首五级?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就地正法”更是悬在头顶的铡刀!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哭嚎声、哀求声、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然而铁鹞子冰冷的陌刀已经举起,无形的肃杀之气如同寒潮席卷,将所有声音都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在晨风中飘散。

“至于仁王…”太后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重重阻碍,落向内院深处那片被严密隔离、依旧弥漫着冰魄寒气的区域。“身染恶疾,狂悖难制,伤及无辜,惊扰圣躬。着即由铁鹞子护送,移驾…西山皇觉寺‘静养’。无哀家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应服侍人等,皆由内侍省重新选派。”

“封锁仁王府邸!自今日起,府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封存待查!擅动者,杀无赦!”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落下,为这场血腥的黎明画上了冰冷而残酷的句号。玄色的帘幕重新垂下,隔绝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凤辇在铁鹞子森严的护卫下,无声无息地启动,驶离了这片废墟。留下被彻底清洗、笼罩在铁幕与血腥中的仁王府,以及汴京城上空,那挥之不去的、名为“绩效清算”的沉重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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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宫,观星台。

塔楼顶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臭、血腥、矿石粉尘以及一种奇异的、如同万年冻土深处散发出的冰冷腐朽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巨大的沙盘几乎被彻底覆盖。原本由各色金属算筹构成的繁复“绩效灵文”模型,此刻被一层厚厚的、暗红色中夹杂着青黑条纹的黏土所取代。黏土湿冷滑腻,如同某种巨型生物的凝血,被塑造成扭曲盘绕的沟壑与节点。沙盘中心,那两枚黝黑的玉圭碎片深陷在黏土之中,表面覆盖着同样暗红的泥浆,唯有其下透出的淡金色明灭,如同地底深处不肯熄灭的鬼火,穿透泥层,执拗地闪烁着。

赵颢枯瘦如鬼的身影就跪在这片诡异黏土的中央。

他披头散发,赤着上身,单薄的中衣早已被撕碎丢弃。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皮肤因寒冷和失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而他的右臂——从肩胛到指尖——则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整条手臂如同被剥了皮,又被浸泡在冰冷的矿物溶液里!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坚硬、毫无生气的青灰色泽,如同粗糙的玄武岩!无数扭曲、深陷的暗红色沟壑如同活物般爬满了这条石化的手臂,沟壑中填充着同样的暗红黏土,隐隐构成一个庞大、复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文阵列!这符文仿佛拥有生命,随着沙盘中心玉圭碎片的明灭,那些暗红的黏土沟壑中也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晕同步流转!

更骇人的是,在这条石化手臂的手肘内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边缘的皮肉被冻得发白僵硬,没有丝毫血色,也感觉不到痛楚!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同样呈现青灰色的、如同岩石纹理般的骨骼!暗红的黏土被强行塞入伤口,与凝固的暗色血块混合,形成一块丑陋的“补丁”。这伤口,正是他昨夜疯狂验证“死核镇灵术”时,以自身血肉为祭留下的印记!

“嗬…嗬…”赵颢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沙盘中心那明灭的玉圭碎片,以及自己这条彻底异化的右臂。枯瘦的左手指尖沾满了黏土和干涸的血痂,正在沙盘边缘一块巨大的、早已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宣纸上,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疯狂书写、涂画!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破碎:

“…坤位地脉…戊土黏土导引…血祭为桥…死核之力贯通…绩效模型…完美闭环!‘癸水’节点压制‘离火’…此乃阴阳相济之大道!非…非蛮力可抗!冯迁蠢货…太后老虔婆…你们懂什么!你们只配抢那点‘活石头’的渣滓!”

他猛地抬起头,灰白乱发下那张枯槁扭曲的脸,因极致的痛苦、狂喜与一种掌控力量的战栗而显得无比狰狞。他伸出那条青灰色的、如同石雕般的右臂,五指张开,缓缓攥紧!

一股冰冷、沉寂、带着大地深处腐朽韵律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从他手臂上那些暗红符文中弥漫开来!沙盘上覆盖的黏土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细密的白霜!连带着塔楼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力量…这就是掌控死核的力量!”赵颢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疯狂大笑,声音在空旷的塔楼里撞出瘆人的回响,“绩效!这才是真正的绩效!用最少的代价…撬动最本源的力量!待本王炼成‘镇灵臂’…什么绩效熔炉…什么玄凤老妇…统统都要…跪伏在本王的‘死核绩效’之下!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猛地抓起旁边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半凝固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暗红黏土!他毫不犹豫地将黏土糊在自己石化手臂上那些符文的沟壑里,如同在为自己的“神器”添加燃料!动作癫狂而专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献祭仪式。塔楼内,只剩下他嘶哑的笑声、手指刮擦黏土的沙沙声、以及玉圭碎片那冰冷而执拗的明灭。窗外,冬日的阳光惨白无力,照不进这被疯狂与禁忌力量笼罩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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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府西暖阁的狼藉已被简单清理,破碎的门窗用木板草草钉死,勉强挡住了寒风。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矿石粉尘的奇异气息。

林绾绾在巨大的惊吓和伤痛双重打击下,早已支撑不住,被侍女强行灌下安神的汤药,此刻昏睡在内室的软榻上,眉头紧锁,眼角犹带泪痕,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时不时地惊悸颤抖。

外间,光线昏暗。顾千帆背靠墙壁坐在一张胡凳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绷带又渗出大片暗红的血迹,显然昨夜强行出手牵动了旧创。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调息压制翻腾的气血。肃政司的腰刀横放在膝头,刀柄被他无意识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孟云卿坐在他对面一张圈椅上。双臂依旧悬吊在胸前,姿势僵硬。她脸色同样不好,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闷痛。但她那双凤眸却异常清亮锐利,如同寒潭中淬炼过的黑曜石,紧紧盯着摊放在面前小几上的一方素白丝帕。

丝帕上,静静躺着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那柄她昨夜情急之下吐落在地、薄如蝉翼的软剑。剑身狭长,寒光内敛。

第二件,是一小撮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粉末,混杂着更细小的颗粒。这是她用帕子小心翼翼从软剑剑锋上刮擦下来的残留物——昨夜格挡灰斗篷棱刺时沾上的。

第三件,是一块指甲盖大小、质地同样暗红、但明显更湿润、被捏成小团状的黏土块。这是顾千帆强撑着,在灰斗篷最后消失的窗棂残骸缝隙里,用刀尖极其艰难地抠挖出来的。

“就是它。”孟云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她伸出未受伤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丝帕上那撮暗红粉末和那小团黏土,“同一种东西。质地…非常特殊。绝非寻常的朱砂、赭石或砖土。”

顾千帆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丝帕上,带着审视:“坚硬,细密…粉末沾在剑上,刮下来时竟有…金石摩擦之感。而这团湿土,”他示意那小团黏土,“虽软,但颗粒感极强,捏之…隐隐有滞涩感,如同掺杂了极细的金属矿砂。且…”他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有股极淡的…土腥气,但不同于寻常泥土,更…冷冽,像是…深埋地底久不见天日的矿石粉尘。”

“还有那股味道。”孟云卿补充道,眉头紧锁,“昨夜暖阁里,那灰斗篷出手时带起的风里,除了兵刃的寒气,就夹杂着这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矿石粉尘味。与这黏土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独特的黏土,是灰斗篷留下的唯一、也是最关键的线索!

“汴京城方圆百里,并无大型矿场。”顾千帆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这等质地奇特、明显蕴含某种金属矿砂的黏土,来源必定特殊。要么是极小的、罕为人知的私矿,要么…就是通过特殊渠道流入的‘舶来品’。”

“舶来品…”孟云卿眼中光芒一闪,“市舶司!海商!或者…鬼市!”

“鬼市。”顾千帆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个词,语气肯定。

汴京鬼市,藏于城西金水河畔错综复杂的水巷深处。白日里是破败的民居棚户,鸡犬相闻。可一旦夜幕降临,三更梆子响过,这里便如同苏醒的巨兽,张开贪婪的口腹。狭窄、湿滑、散发着淤泥和腐烂水草气息的巷道两旁,无数盏或明或灭、鬼火般的灯笼次第亮起。蒙着面的摊主蜷缩在阴影里,面前铺着脏污的油布,上面摆放的东西千奇百怪:沾着可疑污迹的“前朝古董”、来路不明的珍稀药材、散发着异域风情的香料宝石、甚至…某些官府严禁流通的“特殊物资”。这里是汴京最黑暗、最混乱,却也消息最灵通、货物最诡谲的地下世界。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或者…足够硬的命,几乎能买到任何东西,打听到任何消息。

“寻常的泥土贩子,绝不可能接触到这等质地的东西。”顾千帆分析道,“能在鬼市流通,并让灰斗篷这等人物使用的…必定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黑矿’出产,或是经过特殊渠道处理过的‘秘材’!唯有鬼市那些消息灵通、专做偏门生意的‘牙人’和‘掌眼’,才可能知晓一二!”

“必须去一趟!”孟云卿斩钉截铁,挣扎着试图起身,双臂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娘娘!”顾千帆一惊,想起身阻拦,却牵动内伤,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溢出血丝,“您伤势太重!鬼市龙蛇混杂,凶险万分!此事交给卑职去查!肃政司在鬼市…还有些暗桩…”

“暗桩?”孟云卿喘息着,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讥诮的苍白笑容,“顾大人,肃政司昨夜刚刚被太后‘绩效考评’掉了指挥使,自身难保,树倒猢狲散!你那些暗桩,此刻怕是躲都来不及,还敢替你查这等捅破天的事情?况且…”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千帆,“你这身伤,又能比本宫好到哪里去?独自去鬼市,与送死何异?”

顾千帆一时语塞。孟云卿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和现状。肃政司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人心惶惶,他此刻能动用的力量确实有限。

“本宫有办法。”孟云卿喘息稍定,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找‘他’。”

“他?”顾千帆一怔。

“一个…鬼市的‘规矩’。”孟云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一个只认钱,不认人,但消息比汴河里的王八还灵通的‘规矩’。只要价钱给够,他能帮你找到汴京城里任何一件东西的源头,也能让任何一条消息…石沉大海。”

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说道:“此人有个怪癖,交易只认一种东西——‘绩效’。”

“绩效?”顾千帆愕然,这个词从皇后口中说出,在这等情境下,显得无比荒诞。

“不是官府的考功评绩。”孟云卿解释道,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是他自己定的‘绩效’。可能是让你帮他除掉某个对头,可能是让你去某个险地取一件东西,也可能是…替他完成一笔极其刁钻古怪的买卖。任务完成,便是‘绩效’达标,他才收钱办事。任务失败…或者你死了,他分文不取,但消息也就此作废。风险极高,但…是眼下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路子。”

顾千帆沉默了。这所谓的“绩效”,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可能是个致命的陷阱。但看着孟云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丝帕上那诡异的暗红黏土,想着昨夜那神鬼莫测的灰斗篷和被盗走的玉佩…他知道,这险,必须冒。

“卑职…明白了。”顾千帆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手撑住膝盖,缓缓站起身,“何时动身?如何联系那‘规矩’?”

“等。”孟云卿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等天黑,等鬼市开张。至于联系…本宫自有办法递话进去。你…”她看向顾千帆,语气凝重,“先设法处理伤口,稳住内息。今夜子时,金水河‘忘忧桥’下,乌篷船,船头挂一盏…绿色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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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暖阁里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沉重。袅袅的苏合香气从错金博山炉中升起,试图抚平人心,却显得徒劳。

赵小川背着手,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他身上的龙袍有些皱,眼圈发青,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被仁王府的惊天变故搅得心神不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

“失控…绩效失控…KpI反噬…这特么简直是古代版的AI觉醒灾难片!赵言那小子…胳膊怎么就变成…变成那鬼样子了?还有那劳什子‘绩效之灵’…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系统!系统你给老子滚出来解释清楚!”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徒劳地在意识中呼唤着那个装死的“昏君自救系统”,毫无回应。

“皇姐这次下手太狠了!”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端坐在凤榻上的太后,语气带着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冯迁曹彬直接撸到底抄家流放!那些闯王府的江湖人,按‘绩效考评’砍头或送敢死营?这…这简直是搞恐怖绩效!人心惶惶!以后谁还敢替朝廷办事?”

太后端坐在凤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新换的翡翠佛珠,珠光温润,映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玄色的凤纹常服一丝不苟,唯有眼底深处,那深潭般的幽邃比往日更甚。昨夜的血腥与混乱,仿佛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沉淀为更深的冰冷。

“狠?”太后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官家是觉得,昨夜仁王府死的人还不够多?还是觉得,赵言那条失控的熔金手臂,掀翻的亭台楼阁还不够看?”

赵小川被噎得一滞。

“冯迁、曹彬,身负拱卫京畿、肃清奸宄之重责!”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刮过,“重兵布控之下,竟让一个‘绩效失控’的病人如入无人之境!致使王府损毁,宗亲惊厥,宫闱震动!此等滔天大罪,仅仅是罢官流放,已是哀家念在旧情,法外开恩!按祖宗律法,合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赵小川张了张嘴,看着太后那毫无波澜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皇姐平静外表下那冷酷如铁的统治意志。在“绩效稳定”和皇权威严面前,人命…轻如草芥。

“至于那些江湖亡命,”太后继续道,语气恢复平淡,却更令人心寒,“被区区悬赏引诱,便敢擅闯亲王邸宅,刀兵相加,惊扰天家!此风若长,汴京成何体统?朝廷威严何在?哀家以‘绩效考评’定其罪责轻重,已是最公允之法!入敢死营,是给他们一个‘绩效赎罪’的机会!斩首五级可脱罪,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总好过…直接填了汴河的淤泥!”

赵小川彻底无言。他那一套现代“人性化管理”、“危机公关”的理论,在太后这套冰冷、高效、充满铁血意味的“绩效统治术”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又幼稚可笑。

“那…那赵言呢?”他艰难地转移话题,带着一丝对那个憨直弟弟的担忧,“送去皇觉寺…真能治好?他那条胳膊…”

“治?”太后终于抬起了眼皮,深潭般的凤眸看向赵小川,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官家以为,赵言那条手臂,是寻常的‘病’?”

赵小川心头一跳。

“那是‘绩效之灵’失控的具现!是超出凡俗理解的力量!”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皇觉寺清幽,有高僧大德镇压,有冰魄寒气封存,是目前唯一能暂时压制其狂暴、防止其再次为祸的地方。至于能否‘治好’…”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语气莫测,“那就要看…能否找到真正掌控这股力量的方法,或者…找到引发这一切的源头了。”

源头?赵小川脑中瞬间闪过那些诡异的玉圭碎片!还有昨夜灰斗篷抢走的玉佩!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当务之急,”太后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佛珠,语气不容置疑,“是稳定朝局,彻查根源!赵言失控,绝非偶然!王府之内,必有引动这‘绩效祸端’之物!昨夜混乱,难保没有宵小趁火打劫!哀家已严密封锁王府,任何人不得擅入。着令…”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监如同影子般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哀家口谕,命…寿王赵颢,”太后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即日起,解除观星台禁足。着他全权负责,严查仁王府‘绩效失控’一案!彻查府内所有遗留之物!尤其是…与‘绩效’相关的任何可疑器物、文书、痕迹!三日之内,哀家要看到一份详尽的‘绩效调查报告’!”

“寿王?!”赵小川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被关在塔楼里、疯疯癫癫研究“绩效模型”的皇叔?皇姐竟然启用他?还是查这么关键的案子?这无异于把钥匙交给一个纵火犯去查火灾原因!

“皇姐!这…这怎么行!寿王他…”赵小川急道,试图阻止。

太后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她的目光幽深,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太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寿王…精通绩效推演之道,对此类‘异常绩效波动’,或许…有常人不及的洞察之能。给他一个‘绩效’,便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是龙是虫,是忠是奸,便看他这三日的‘绩效答卷’了。”

“可是…”赵小川还想争辩。

“官家,”太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威压,“哀家乏了。朝政之事,自有哀家与诸公操持。官家昨夜也受惊了,且回福宁殿歇息吧。仁王府之事,莫要再插手。”话语虽是关心,却也是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赵小川看着太后那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入定的侧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疏离感将他包围。他知道,在皇姐那套冷酷高效的“绩效棋盘”上,他这位官家,暂时…也只是一枚需要安分守己的棋子罢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满腹的忧虑、不解和一丝被排斥的憋闷,默默退出了慈宁宫暖阁。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的暖意和沉香的氤氲。赵小川站在冰冷的汉白玉阶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只觉得心头也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名为“绩效”的巨石。而此刻,远在寿宁宫观星台顶层的赵颢,正用他那条青灰色的、爬满暗红符文的石化手臂,沾着冰冷的黏土,在巨大的宣纸上,书写着更加疯狂、更加扭曲的“绩效推演”。太后的口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即将在这疯魔的深潭里,激起怎样不可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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