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楼上,十几口大锅正 “咕嘟咕嘟” 地熬煮着金汁。
粪尿混合着石灰、硫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连风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味。
周骥站在城墙缺口处,左臂缠着浸透烈酒的麻布。
暗红血渍顺着绷带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灰色城砖上洇出细碎的花斑。
他垂眸将最后一根绳结勒紧,指节因用力泛白。
远处沙地上,回纥军的毡帐如黑色毒蕈般疯长。
牛角号声裹着尘沙撞在城墙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将军!金汁车已就位!
亲卫校尉踩着满地箭镞疾步奔来,腰间铜铃撞出急促声响。
他肩头搭着浸透凉水的麻布,双手死死攥着鎏金铁桶。
那桶身烙着狰狞兽面纹,此刻却被滚烫的金汁熏得扭曲变形。
铁环处腾起的热浪将空气都灼得扭曲。
周骥撑着腰刀直起身,甲胄缝隙里渗出的血珠坠在刀柄螭纹上。
他扫视城头,见八百精骑已将淬毒箭矢搭在弦上。
三百民夫握着盛满金汁的陶罐候在女墙后。
传令下去!
他突然扯开喉咙,沙哑的嗓音穿透厮杀声。
待敌骑逼近五十步,箭雨覆盖先头部队!民夫听鼓声泼洒金汁,务必叫他们血沃黄沙!
校尉抱拳转身,腰间铜铃与城上梆子声混作一片。
很快,回纥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一万骑兵重新列阵,朝着云州城墙冲来。
马蹄声震得大地发颤,比上一次的攻势更加猛烈。
“放箭!”
周骥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
沾了金汁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回纥骑兵。
不少骑兵被射中,金汁顺着伤口渗入皮肉。
虽然暂时看不出大碍,却为后续的感染埋下隐患。
可回纥军依旧没有停顿,很快冲到城墙下,再次搭起云梯,举起攻城锤。
“泼金汁!”
随着命令落下,士兵们提起滚烫的金汁桶,朝着云梯上的回纥士兵泼去。
“哗啦 ——”
滚烫的金汁落在回纥士兵身上,瞬间烫得他们皮开肉绽。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战场。
被金汁泼中的士兵纷纷从云梯上坠落。
落在地上还在不停翻滚,皮肉与地面摩擦,渗出的鲜血混着金汁,场面惨不忍睹。
城楼下的回纥骑兵也被溅到不少金汁。
战马受惊,疯狂地蹦跳起来,打乱了原本整齐的阵型。
“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臭!好烫!”
回纥士兵们一边躲避金汁,一边咒骂,攻势瞬间停滞。
周骥站在城楼上,看着混乱的回纥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金汁不仅能造成物理伤害,其携带的病菌还会引发感染。
被金汁烫伤或射中者,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能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了。
“继续泼!不要停!”
周骥高声下令,城墙上的金汁一桶接一桶地泼下。
回纥军阵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
不到半个时辰,回纥将领见伤亡惨重,再攻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只能咬牙下令:“撤军!快撤军!”
随着命令落下,回纥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与哀嚎的伤兵。
周骥看着撤退的回纥军,长长松了一口气。
随即下令:“抓紧时间修补城墙,补充金汁,回纥军肯定还会再来!”
与此同时,蔚州城内。
守将李锐正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撤退的回纥军,脸上满是疲惫。
蔚州的回纥军只有五千,且久攻不下,士气早已低落。
见云州方向的回纥军撤退,他们也无心恋战,很快撤军离去。
“将军,回纥军撤了!”
偏将兴奋地跑来汇报,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锐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不要掉以轻心!他们只是暂时撤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立刻组织人手,效仿云州,架起大锅,收集粪尿,熬煮金汁!另外,修补城墙,加固城门,把所有能用上的防御物资都准备好,绝不能给回纥军可乘之机!”
“是!”
偏将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蔚州城内的百姓与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架锅生火,有的收集粪尿,有的搬运砖石修补城墙,整个城池都笼罩在紧张的备战氛围中。
而此时的武州,却陷入了灭顶之灾。
从蔚州败退的回纥铁骑虽折损四千精骑,却仍保有悍然战力。
残部未作休整,扬起漫天黄沙,如饿狼般直扑武州。
彼时武州城头,守将王浩正率部与五千回纥劲敌鏖战。
城西南角箭楼已轰然坍塌,守军伤亡过半,箭囊与火罐见底,仅存的士兵倚着断壁残垣勉强支撑。
当增援的回纥军如黑云压境,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杀!踏平武州!”
随着震天怒吼,万余骑兵铁蹄轰鸣,踏着同伴尸骸冲向城墙缺口。
弯刀映着血色残阳,所过之处唐军士卒纷纷倒下,护城河被染成赤色。
王浩身着重伤,染血的玄铁剑在硝烟中划出凛冽寒光。
他立在缺口中央,嘶吼声响彻云霄:“武州是大唐子民的根!今日唯有死战!”
剑锋过处,回纥兵的哀嚎与喷溅的热血交织。
可寡不敌众的困境,让守军逐渐力不从心。
混战中,一名回纥将领瞅准王浩旧伤发作的间隙,弯刀直取其命门。
“将军小心!”
一名亲卫飞扑上前,身体被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溅在王浩脸上。
怒目圆睁的王浩旋身反击,却被对方砍中左腿。
他单膝跪地,仍以剑为杖,猛然刺向敌将脚踝。
“噗” 的闷响后,回纥将领哀嚎着踹倒王浩,弯刀裹挟着腥风劈下。
“大唐万年!”
王浩最后的呐喊回荡天际。
脖颈断裂的脆响与头颅滚落的闷声,成了武州城最后的战歌。
“王将军殉国!”
绝望的呼喊如瘟疫般蔓延,守军斗志瞬间崩塌。
有人弃械投降,有人战至最后一息,皆倒在回纥人的刀锋之下。
城门洞开,回纥军如洪水涌入。
烧杀抢掠,武州城化作人间炼狱,哀鸿遍野。
夜幕降临时,这座本就有些破败未及时修葺的城池,此刻更是满目疮痍。
回纥将领望着废墟狞笑:“休整片刻,与主力会合。直取云州!燕云十六州,指日可下!”
而此时的云州城楼上,周骥望着北方漫天尘烟。
尚不知武州已陷落,仍在加紧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