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朱雀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时，安倍山的靴底还沾着鹰嘴崖的泥土。
曳落河骑士护送着残兵鱼贯而入，甲胄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鹭。
城楼上的叛军看到那面亮红色的外卖旗，突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浪撞在宫墙的琉璃瓦上，碎成漫天金粉。
“大王回来了！”
“咱们守住长安了！”
安倍山勒住马缰，望着棋盘般纵横的坊市。
朱雀大街上的石砖被马蹄磨得发亮。
两侧店铺的门板大多残破，却仍有胆大的商贩从门缝里探出头，眼里藏着对乱世的惶恐。
“崔乾佑，带三千人守四门。”
他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阶前的青苔，“告诉士兵，不准扰民，违者斩。”
史向明跟在后面，看着那些自发跪在道旁的百姓，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纪录片 ——
安史之乱中的长安百姓，在叛军与唐军的拉锯战里，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老安，城外的唐军……”
“没追上来。”
安倍山仰头望向城楼，那里的旗手正将大燕的龙旗升得更高，“李俶在等回纥援军主力，他想围而不攻，耗光咱们的粮草。”
安倍山神色凝重，沉声道：按正史，今日之战本无我等，且双方精锐尽损，唐军惨胜。如今不仅成功撤兵，还折了李嗣业，相较历史已算是大胜。
话音未落，西侧传来隐约的号角声。
崔乾佑的亲卫气喘吁吁地跑来，甲胄上还带着血痕：“大王，郭子仪的朔方军在金光门外扎营了，营盘连绵十里，望不到头！”
安倍山走向城楼上的望楼，手里把玩着半块从鹰嘴崖捡来的硫磺石。
这东西在现代只是化工原料，此刻却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史思明，”
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城下的坊市，“你带一队人，去全长安城搜三样东西。”
史向明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油纸，这是昨夜在鹰嘴崖借着月光画的草图 ——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符号：硝石、硫磺、炭。
“硝石，去找药铺和炼丹坊，越冷的地方越容易找到，这东西遇水会结冰。”
安倍山指尖点在 “硝石” 二字上，声音压得极低，“告诉手下，就说要治‘军中疟疾’，越多越好。”
史向明点头记下，指尖划过 “硫磺”：“这东西我知道，硫磺泉附近常有，炼丹的道士也爱用。”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化工厂打工的经历，“不过这玩意儿味儿大，搜的时候得掩着鼻子。”
“炭好办。”
崔乾佑不知何时登上城楼，手里捏着块烧焦的木片，“西市的炭行里堆着如山的木炭，足够烧三个月。”
安倍山却摇头：“要青冈炭，烧得越透越好。”
他用剑鞘在城砖上划出火药的配方比例，“硝石七分，硫磺两分，炭一分，按这个数配，错一点都不行。”
崔乾佑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眉头拧成疙瘩：“大王，这是…… 炼丹的方子？”
在这个时代，只有道士才会把硝石和硫磺混在一起，据说能炼出长生不老药。
“比长生药管用。”
安倍山突然压低声音，剑鞘轻点城下的唐军大营，“有了这东西，咱们能把郭子仪的营盘炸上天。”
史向明猛地瞪圆眼睛。
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古代火器纪录片，那些用黑火药驱动的火炮，在冷兵器战场上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这就去办！”
他拽过马缰就要下楼，却被安倍山拉住。
“让士兵换上百姓的衣服。”
安倍山望着金光门外的唐军斥候，“李俶的人肯定在城里安了眼线，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三更梆子敲响时，长安城的坊市突然热闹起来。
扮成货郎的叛军士兵推着独轮车，在东西两市挨家挨户敲门。
药铺老板看着堆成小山的硝石，疑惑地搓着手：“军爷，这硝石性寒，哪用得着这么多？”
“少废话！”
士兵故意粗着嗓子，腰间的弯刀露出半截，“大王有令，凡是藏着硝石不交的，按通敌论处！”
炼丹坊的道士更惨。
曳落河骑士踹开丹房的石门，把那些装着硫磺的陶罐全搬了出来，连炼丹炉里的残渣都没放过。
有个老道试图阻拦，被崔乾佑的亲兵一巴掌扇在脸上：“老道，再啰嗦，把你扔到金光门喂唐军！”
史向明蹲在西市的炭行里，用树枝在地上写着 “青冈炭” 三个字。
炭行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看着满地木炭发愁：“军爷，青冈炭是硬炭，烧起来没烟，可这玩意儿贵啊……”
“钱不是问题。”
史向明掏出安倍山给的银锭，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只要够量，这些都归你。”
老头的眼睛突然亮了。在这粮比金贵的年月，白花花的银子比什么都实在。
他忙不迭地指挥伙计打开地窖，里面果然码着一排排青冈炭，炭块上还带着松脂的香气。
“这些够吗？”
老头搓着手笑，“不够的话，小人再去城外窑厂找找？”
“别去城外。”
史向明突然警觉，“
唐军在城外扎营，你这一去，不等于告诉他们咱们要炭？”
他指着地窖深处，“把这些先运到皇城西北角的废宫，那里僻静。”
与此同时，安倍山正在宫城的含元殿里铺开舆图。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手指沿着金光门的方向划出弧线 ——
那里是唐军大营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他计划中的突破口。
“田承嗣，”
他头也不抬，“让你的人把搜来的硝石全倒进冰窖。”
田承嗣愣了愣：“大王，冰窖里的冰……”
“硝石能化冰。”
安倍山想起中学化学课本里的知识，“冰化的时候会吸热，正好提纯硝石里的杂质。”
田承嗣虽不懂什么是 “提纯”，却依令而行。
当士兵们把硝石倒进冰窖时，果然看见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浑浊的冰水顺着砖缝流淌，在地面凝结出层薄薄的白霜。
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敲响梆子。
安倍山登上望楼，看见金光门外的唐军大营亮起了火把，如一条蛰伏的火龙。
郭子仪的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显然是在调整布防。
“他们在挖壕沟。”
史向明喘着气跑上来，手里攥着包刚从药铺搜来的硫磺，“李俶想困死咱们。”
安倍山望着那些在火光中忙碌的唐军士兵，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掏出块青冈炭，在城砖上写下 “火药” 二字，炭粉簌簌落在靴面上。
“困得住人，困不住这东西。”
他指尖划过那两个字，“等咱们凑够了料，就给他们放个大烟花。”
史向明凑近一看，发现城砖上除了 “火药”，还画着个奇怪的铁管，一端塞着引线，另一端标着 “引线” 二字。
“这是……”
“土炮。”
安倍山用炭笔在铁管里画了个圈，“把配好的药装进去，点燃引线，能把城门炸飞。”
远处的唐军大营突然传来集合的号角。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郭子仪的中军帐亮起了一盏孔明灯，正朝着回纥援军的方向飘去。
“看来李俶也没闲着。”
史向明捏紧了手里的硫磺包，“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安倍山将青冈炭扔给城楼下的士兵，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加快速度！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药！”
曳落河骑士齐声应和，声浪撞在长安的宫墙上，惊得檐角的铜铃乱响。
远处的唐军似乎听到了动静，火把晃动得更厉害了，却始终没有攻城的迹象。
对峙的僵局，在暗夜里悄然酝酿着变数。
而皇城西北角的废宫里，第一批提纯的硝石正被碾碎，与硫磺、青冈炭按比例混合，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
“对了，”
史向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药铺老板说这东西能防潮，你看能用不？”
安倍山接过一看，是包油纸裹着的明矾。
他眼睛一亮，突然想起火药受潮会失效，而明矾正是天然的干燥剂。
“你小子，立大功了。”
他拍着史向明的肩膀，望着废宫方向透出的微光，“告诉他们，把明矾磨成粉，混进药里。”
夜色渐深，长安的坊市渐渐沉寂。
只有那些穿梭在巷陌里的 “货郎”，还在借着月光搜集着最后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