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外焦土上,袅袅青烟仍在诉说着方才的惨烈厮杀。
而荆南腹地的战鼓,已如惊雷般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当安倍山率军在成都城下埋设炸药时。
襄州城内正酝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
康楚元身披镶金铠甲,腰间悬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
站在襄州府衙的高台上,望着下方聚集的数千士兵,脸上满是狂妄。
“弟兄们!安禄山逆贼把持朝政,屠戮忠良,李璘殿下虽暂避成都,却仍是大唐正统!如今我等举兵,便是要讨伐安禄山,扶持正统,日后平定天下,我康楚元,便是这南楚霸王!”
他声嘶力竭地呐喊。
手中的长剑指向天空,仿佛自己已是称霸一方的诸侯。
身旁的张嘉延连忙附和:“康将军英明!我等愿追随将军,讨伐逆贼,共创大业!”
士兵们本就是被康楚元用金银收买的流民与溃兵,此刻听闻能成 “大业”,纷纷欢呼起来。
声音震得府衙的瓦片微微颤动。
三日后,暮色如血浸透长空。
康楚元与张嘉延率一万叛军铁骑,如黑色潮水般直扑荆州。
马蹄声裹挟着喊杀,惊起城外寒鸦阵阵。
暮色浸透雕花木窗,将荆州节度使衙署染作暗金。
杜鸿渐伏在斑驳的云纹案几上,狼毫笔尖悬着未干的朱砂,在泛黄的户籍卷宗间划出歪斜的墨痕。
案头青铜漏壶传来细微的滴答声,与廊外巡夜甲士的脚步声交织成网。
传令下去,
他突然掷笔,震得盏中残茶泼出半盏。
着荆南八州精锐即刻开拔,三日内务必将周边郡县的隐户、流民查勘清楚。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城楼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仅三千老弱残兵持戈而立,望着漫山遍野的叛军,面色如土。
“报 ——!节度使大人!叛军已破外城,西、北两门守将殉国!”
浑身浴血的斥候撞开府衙朱门。
甲胄缝隙渗出的鲜血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
杜鸿渐猛然起身,狼毫笔 “啪嗒” 坠地。
墨汁在《均田疏》上晕开狰狞的墨团。
他踉跄着扑向墙上舆图,指尖死死抠住荆州城标。
喉间迸出嘶吼:“康楚元这狼子野心!”
他急促的目光扫过舆图,突然转身厉喝:“传令三军,弃守外城,收缩兵力至内城!速速备马!八百里加急传信江陵崔乾佑将军,命他即刻挥师救援!违令者,斩!”
可叛军攻势迅猛,不到半日,荆州外城便被攻破。
杜鸿渐看着节节败退的守军,知道荆州已无法守住。
只能率领残部,退守百里洲。
站在百里洲的堤坝上,望着远处荆州城内飘扬的叛军旗帜,杜洪渐眼中满是不甘。
“康楚元,此仇我定要报!”
与此同时,江陵城内,崔乾佑正与袁晁商议政务。
案上堆放着各地送来的公文,大多是关于整顿吏治、安抚百姓的汇报。
“袁安抚使,江南各地的政务已渐入正轨,再过些时日,便能彻底稳定下来。”
崔乾佑拿起一份公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袁晁点了点头,说道:“多亏崔将军协助,否则仅凭我一人,怕是难以完成。只是不知成都那边,摄政王进展如何了。”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快马赶来,手中拿着两份军报,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崔将军,袁安抚使!紧急军报!一份来自成都,摄政王已成功拿下成都。“
“另一份来自荆州,襄州将领康楚元、张嘉延叛乱,攻陷荆州,杜洪渐节度使退守百里洲,请求支援!”
崔乾佑与袁晁同时一惊,连忙接过军报。
成都已破 四字跃入眼帘时,两人抚掌大笑。
嗯,甚好!甚好!此乃天助我也!
待看到 荆州失陷 的消息,笑容突然又僵在脸上。
一人咂舌道:咦,这事儿弄得... 好比热汤泼了凉面 —— 糟透了!不好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康楚元这逆贼,竟敢在此时叛乱!”
崔乾佑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应声倒地,碎裂开来。
“成都刚破,李璘逃脱,如今荆南又生叛乱,这是想趁乱割据一方!”
袁晁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说道:“崔将军,如今成都已破,摄政王暂无后顾之忧,咱们应尽快出兵,收复荆州,以免叛乱蔓延。杜洪渐节度使退守百里洲,手中尚有残部,咱们若与他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击溃叛军!”
崔乾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袁安抚使所言极是!传我令,即刻集结江陵守军五千,由我亲自率领,明日一早出发,驰援百里洲!袁安抚使,你留守江陵,负责后方粮草供应与政务,确保咱们无后顾之忧!”
“好!”
袁晁应道:“崔将军放心,江陵之事交给我,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另外,我已命人备好粮草与军械,明日一早便可随军运送。”
崔乾佑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手指在荆州与百里洲之间划过:“康楚元虽攻陷荆州,却立足未稳,且叛军多为乌合之众,战斗力低下。咱们抵达百里洲后,先与杜鸿渐汇合,摸清叛军虚实,再设计收复荆州。”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猜测,康楚元拿下荆州后,定会骄傲自满,放松警惕。咱们可派一支奇兵,夜袭荆州城外的叛军大营,扰乱他们的军心;同时,杜洪渐率领残部从百里洲发起佯攻,吸引叛军主力;我则率领主力,从侧翼突袭,一举击溃叛军!”
次日清晨,江陵城外,一万唐军整齐列队。
崔乾佑身披铠甲,骑在战马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士兵们:“弟兄们!康楚元叛乱,攻陷荆州,屠戮百姓,咱们此次出兵,便是要平定叛乱,收复失地,还荆南百姓一个太平!出发!”
“出发!平定叛乱!收复荆州!”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
队伍缓缓出发,朝着百里洲的方向前进。
而此时的荆州城内。
康楚元正坐在原荆南节度使府衙的大堂内,接受张嘉延与叛军将领的祝贺。
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舞姬们在堂下翩翩起舞,一派奢靡景象。
“将军,如今咱们拿下荆州,经过这次收编,手握两万余兵马,又占据荆南要地,日后定能称霸一方!”
张嘉延端着酒杯,谄媚地说道。
康楚元得意地大笑:“哈哈哈!那是自然!安禄山远在成都,杜洪渐已成丧家之犬,这荆南,今后便是你我的天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满是狂妄。
却不知,崔乾佑正率领大军,朝着荆州疾驰而来。
一场针对他的围剿,即将展开。
百里洲头浊浪排空。
杜鸿渐扶着斑驳的望楼木栏,指尖深深掐进腐朽的檀木纹理。
当斥候快马扬起的尘烟刺破暮色,他悬了三日的瞳孔终于泛起微光。
崔乾佑的玄甲军旌旗如黑云压境。
绣着 “崔” 字的狼头纛旗正猎猎掠过长江滩涂。
残部士卒拄着锈迹斑斑的陌刀,在渡口排成歪斜的长阵。
杜鸿渐踉跄着踩过湿漉漉的鹅卵石,蟒纹紫袍沾满泥浆。
却仍强撑着节度使的威仪迎上前去。
“崔将军!”
他的声音裹着嘶哑的喘息。
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住对方铁甲护腕。
“江陵城三日前失陷,张巡老将军......”
喉间哽住的呜咽混着江风消散,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崔乾佑卸去鎏金兜鍪,露出刀疤狰狞的额角,青铜护心镜映着破碎的夕阳。
“杜公莫急。”
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杜洪渐颤抖的肩上,震得半片枯叶从残发间飘落。
“末将带来精兵一万,还有床弩三十架。”
暮色浸透牛皮营帐,两盏羊油灯在舆图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杜鸿渐用狼毫在荆州城防图上圈出赤色血痕,笔尖将 “安兴坊” 三字戳得残破。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兵器相击声。
新淬火的陌刀在暮色中泛着幽蓝,与长江的粼粼波光交织成战前的血色绸缪。
荆南的战火,已悄然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