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不远处静默观察的白渊鱼，见那三个散修捧着玉简、眉开眼笑地消失在街角，这才回到姜凡身边。
她俯身，吃力地架起这位“烂醉如泥”的道侣。
姜凡脚步踉跄，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些祝酒词。白渊鱼面无表情，半扶半拖，一路将他“搀”回了下榻的客栈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方才还软成一滩烂泥的姜凡，瞬间挺直腰板，醉态一扫而空，眼神锐利清明。
“东西给那三人了？”白渊鱼随手倒了杯凉水递给姜凡，语气平淡。
“嗯。”姜凡接过水，咕咚灌了一口，脸上带着几分自得，“你是没看见，那三人接过玉简时，嘴角咧得都快到耳根了，压都压不住。”
白渊鱼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阵法护罩染上一层微光的夜空：“以这些底层散修的心性，得了这等超出他们层次的功法，九成九会秘而不宣，当作独家传承。”
“无妨，”姜凡走到她身边，也望向窗外阑珊的灯火，“本就是一步闲棋。埋下种子，静待萌芽。等他们中真有人靠着这功法熬出了头，自然会有‘有心人’注意到这份异常，到时候，这颗棋子才算真正活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嗤！”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寂静，一枚漆黑如墨、刻满诡异符文的箭簇，毫无征兆地穿透窗户纸，挟着一缕阴寒锐气，直射姜凡后心！速度之快，连空气都发出被割裂的呜咽。
这攻击来得太过突然，姜凡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却慢了半拍。眼看箭簇就要及体！
“叮！”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声在狭小的房间内炸响！
白渊鱼身形似幻影微动，腰间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半寸，精准无比地用剑脊侧面拍在箭簇之上。火星四溅！力道巧绝地将其磕飞出去。
那枚黑色箭簇被打偏，“笃”一声钉入地面木板，兀自颤动不休。但仅仅一瞬，箭簇表面符文明灭，竟如同烧焦的纸般寸寸碎裂、溶解，化作一股浓稠黑烟。
黑烟并未散去，反而诡异地扭动、凝结，在房间半空中留下几个散发着幽幽磷光的字迹：戌时三刻，铁脊巷尽头，断角石狮处。
字迹停留片刻，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彻底消弭于无形，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萦绕不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高效得令人心悸。
白渊鱼收剑入鞘，眉头微蹙，脸色略显凝重：“手法纯熟，气息隐晦。是魔卒常用的‘黑磷传讯箭’，却改良得更为隐秘高效。能在这座有炼虚境大能坐镇的修士城池里如此精准地找到我们，还能无声无息投进来……对方身份绝不简单，手段也非同小可。”
姜凡盯着箭簇消失的地方，眼神沉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晚就去看看，一味龟缩不是办法，反而更让对方觉得我们心里有鬼。”
是夜，弦月如钩。
整座城池在护城大阵的微光下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子时刚过，两道融入夜色的模糊身影悄然溜出客栈后门，如轻烟般掠过屋檐巷道，直奔城西铁脊巷而去。
城内巷陌复杂，七拐八绕后，两人在一处异常偏僻、堆满杂物垃圾的巷尾停住。眼前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兵器铺子的后墙。巷子尽头，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座半人多高的石雕，石狮面部已损毁一角，正是“断角石狮”。
就在他们驻足之时，旁边兵器铺那扇布满铜绿的后门，“吱呀”一声轻响，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无声的邀请透着寒意。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握紧了腰间兵刃，没有犹豫，侧身闪入后门。
门内是一方逼仄的小院，堆砌着杂物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兽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矿物粉末和某种腐朽物混合的怪异气味。一个如同影子般模糊的人影站在黑暗中，仅朝厢房方向指了指，依旧不发一言。
姜凡和白渊鱼依言，推开虚掩的厢房门。
房间内同样没有灯火，唯一的光源是窗棂缝隙透进来的一缕朦胧月华，勉强映照出屋内摆设。
一张乌沉沉的圆桌边，端坐着一位身着暗玄色劲装的男子，面容隐在阴影深处，只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
“二位请坐。”男子的声音不高，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
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灰色光膜瞬间在房间内壁浮现，如水波荡漾了几下，将外界的一切声音彻底隔绝。这是一种相当高明的隔音结界。
姜凡在男子对面坐下，白渊鱼则警惕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姜凡率先开口，试探道：“阁下是……赵大帅派来的人？”
“赵大帅？”玄衣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不。我直属魔皇，受命监察协调这片区域的事务，包括……你们这边的事。”他刻意强调了“你们”二字。
魔皇！这两个字如同重锤击打在姜凡心头，被她注视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和白渊鱼这个身份。
“那……可有吩咐？”姜凡压下心头波澜，保持着语气平稳。
玄衣男子身体微微前倾，阴影中的目光似乎落在姜凡脸上，带着审视：“吩咐？暂时没有。今天只是与你见个面，认识一下渠道。无论我们内部如何……但在这片地方，在外人眼里，我们终究是一个阵营。记住这一点很重要。”
他顿了顿，继续道：“日后你在天机城或周遭地域获取的任何有价值‘情报’，我指的是，真正能影响局势的东西，都可以通过我这里的安全途径，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去。一些小打小闹的散修消息，就算了，别浪费资源。”
“另外，”男子补充道，“日后见面或传讯，用代号称呼。你可以叫我——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