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命令，又像是在重复某个刻骨铭心的执念。
就在这时。
他怀里的“珍宝”，动了。
刀疤脸那原本无力垂下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在管道壁上那些幽暗光芒的映照下，样本零号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冰冷，平静，深邃。
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挣扎、恐惧，甚至连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都看不到。
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整个黑暗的管道，以及……样本零号自己。
“停止下坠。”
刀疤脸开口了。
他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沙哑和虚弱的嗓音，而是一种平稳到近乎冷酷的，毫无起伏的语调。
仿佛不是通过声带振动，而是由某种精密的仪器，直接合成的。
这不是一个请求，这是一个指令。
样本零号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
他没有发问，而是立刻执行了这个指令。
他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和双脚，以一个极其标准的攀岩姿势，狠狠地撑在了黏滑的管道内壁上！
“滋啦——”
他特制的囚服布料，与粗糙的金属管壁，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坚硬的指尖和脚尖，在金属上，划出了四道深深的，闪着火星的刻痕！
巨大的惯性，让他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但最终，两人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们像一只壁虎，悬停在了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样本零号喘着粗气，低头看向怀里的刀疤脸。
那双纯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
“你……”
“我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刀疤脸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左臂神经坏死97%，三根肋骨骨裂，肺部三级化学灼伤……
但核心生命体征稳定。预计17分钟后，可以恢复基本行动能力。”
他像是在播报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样本零号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怀里这个人的体温，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回升。
那颗因为缺氧和力竭而几乎停跳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稳定而有力的节奏，重新搏动起来。
但让他感到陌生的，不是这些生理上的变化。
而是……气息。
眼前这个人，灵魂好像被换掉了一样。
“‘蜂巢’的公开资料显示，三号废料管道，直通地底三千米处的岩浆层，用于彻底销毁最高等级的生化污染物。”
刀疤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是，在七个月前，‘蜂巢’的能源部门，提交了一份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计划。
他们发现，利用废料管道末端的高温，可以进行更高效的能源转化。”
“所以，他们秘密修改了管道的结构。
在地下两千米处，增设了一个‘过滤与回收’中转站，也就是内部编号为‘第七回收中心’的地方。”
“我们现在，就在通往那里的路上。”
说完，他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直视着样本零号。
“你不知道这些，对吗？”
样本零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不知道。
这些信息，属于“蜂巢”的最高机密。
别说是他，就算是之前那个博士，恐怕都没有权限知道得这么详细。
“……你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和之前博士一样的问题。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
刀疤脸，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身体的“创世协议”，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视野里，正流动着瀑布般的，关于眼前这个“样本零号”的数据。
【目标：样本零号。】
【初代‘神造’计划实验体。】
【基因序列：已与‘神之骨架’t-0型原型机，达成99.8%的融合率。】
【‘神之骨架’：一种基于未知地外生物细胞，逆向工程改造而成的生物殖装。具备超高速细胞再生、骨骼密度强化、神经反应加速等特性。】
【缺陷：新陈代谢速率极高，能量消耗巨大。且原始生物细胞，存在不可控的‘侵蚀’特性，对宿主精神存在潜在威胁。】
【当前生理状态评估：体能储备剩余19%。右腿腓骨存在三处疲劳性微观骨裂。左臂肱三头肌纤维7%撕裂……】
【综合威胁等级：极高（巅峰状态）\/ 中等（当前状态）。】
这些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刀疤脸的脑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透了眼前这个怪物的本质。
他不是怪物。
他只是……另一个更高级，也更悲哀的……实验体。
“我，是你的同类。”
刀疤脸缓缓地说道。
“一个……被困在这里很久的，同类。”
样本零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同类？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那声音，从管道的下方，遥遥地传了上来。
不是金属的摩擦声，也不是风声。
而是一种……湿漉漉的，带着黏腻感的……“窸窸窣窣”声。
像是有无数只巨大的，长满了黏滑触手的虫子，正在管道的内壁上，飞速地爬行。
伴随着声音，一股比刚才的化学恶臭，更加腥甜，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也随之弥漫了上来。
那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肉腐败的气味。
刀疤脸的瞳孔，或者说，他眼中的数据流，猛地一凝。
他那被“创世协议”接管的，超级数据视野，瞬间将下方的黑暗，层层解析。
【警告！】
【检测到复数未知生物信号！】
【距离：207米……188米……正在高速接近！】
【正在进行红外热源扫描……失败。目标为冷血生物。】
【正在进行声波形态分析……失败。目标移动方式不符合已知数据库。】
【正在进行环境信息素比对……】
【……比对完成。】
【识别目标：‘清道夫’……变异体。】
刀疤脸的视野中，一副恐怖的画面，被勾勒了出来。
在下方的黑暗里，至少有十几只……
不，是几十只形态扭曲的怪物，正以一种反重力的姿态，在管道壁上飞檐走壁，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疯狂地涌来！
它们有着和之前实验室里那个“清道夫”类似的金属骨架。
但不同的是，它们的金属骨架上，胡乱地，扭曲地，生长着大块大块腐烂的，还在不断蠕动的血肉组织！
有些怪物的身上，甚至还长着好几颗属于不同生物的，大小不一的头颅！
它们，是被处理掉的“清道夫”机器人。
和那些被当做“废料”扔进来的，失败的生物实验体，在这黑暗的，充满辐射和化学污染的管道里，以一种最恐怖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是这地狱管道里，真正的……清道夫。
清理一切活物的……清道夫！
【威胁等级：评估中……】
【警告！警告！威胁等级……无法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