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淡然说道:徐大帅,虽说咱们兵分两路,仍需相互策应。若我军骤然提速与淮北路军脱节,恐会孤军深入,遭官军围剿。
多虑了!官军早就龟缩不出,就等着在徐州城下决战。此事不必再议,传令全军即刻加速前进!
朱慕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遵命便是。
这反应反倒让徐寿辉愣住了,直到朱慕策马远去,仍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这小子什么意思?
大帅不必多心,既然他愿听令行事,咱们按原计划推进便是。彭莹玉进言道。
正是!待我军击溃脱脱,陛下威名必将震动天下!
说得对!没有刘福通相助,咱们照样能 暴元!
陈友谅冷眼旁观,暗自嗤笑。
他打定主意:若徐寿辉真要凭这十万孤军硬撼脱脱主力,自己定要保存实力,免得被这蠢货败光老本。
回到营中的朱慕始终觉得蹊跷:沿途官军撤得太干净了,实在反常。
脱脱既已围困徐州,宿迁方向就该与其互为犄角。明知我军逼近却毫无动作,其中必有蹊跷。
朱慕对宿迁至徐州一线的寂静深感不安。
官军仿佛人间蒸发。
但据他与三哥的情报往来,淮北路军情况截然不同——作为先锋的朱重八部不断遭遇官军游骑袭扰,越是逼近徐州,遭遇的骑兵规模越大......
然而始终未见官军主力阻击!
显然对方意在拖延刘福通部行军速度,同时遮蔽我军侦察。
这虽是经典战术,但仅靠拖延有何意义?
徐州距宿州不足二百里,刘福通部三日仍推进百里,官军还能拖延几日?
事情绝没这么简单!
朱慕断定:脱脱必有杀招。
这也是他未强谏徐寿辉的原因——要弄清敌军后手,总得有人去做诱饵。
以这十万大军为诱饵,不知177脱脱是否满意?!
他胸有成竹,即便徐寿辉战败,自己仍有退路,因为系统内还藏着三万五千后备军未曾征召。
……
又过一日,徐寿辉部已越过宿迁,抵达徐州与宿迁之间的三台山。
三台山横亘于骆马湖畔,山脉绵延数十里。
宿迁至徐州,必经此山。
大军沿山脚蜿蜒前行,朱慕的斥候接连传回前方情报。
“报——大帅,斥候在前方山口外发现大批官军!”快马急报。
“终于来了!”听闻官军现身,朱慕反倒松了口气。
“有多少人马?”他问。
“不计其数,斥候估算官军兵力超过二十万。”哨探回答。
朱慕心念电转——脱脱号称百万大军,实际兵力至多六十万,扣除民夫与辅兵,战兵不过四十万。
脱脱至少需留二十万兵马镇守徐州,以防城中芝麻李的十余万守军突袭。
如此推算,眼前这二十万大军,已是脱脱能动用的全部精锐。
看来,脱脱是想先歼灭徐徐寿辉这一路义军,再回头对付刘福通?
呵,倒是看得起我们!
徐寿辉部主力为其麾下八万天完军,加上依附的中小义军、朱慕三千铁骑及民夫辅兵,总计十二万左右。
而刘福通部拥兵二十余万。
相较之下,徐寿辉这路确是最易吞下的目标。
朱慕将情报禀明徐寿辉后,徐寿辉非但不惧,反而大喜。
“好!”他一拍大腿喝道,“狗官兵送上门来,正好全歼了他们,让刘福通见识天完军的威风!”
麾下彭莹玉、曾法兴、陶九、许甲等将领亦斗志昂扬,纷纷请战。
见众人轻敌,朱慕沉声劝道:“诸位,官军兵力占优,切莫大意。依我之见,当速遣人联络刘大帅,请其转道驰援。我军可据险固守,待刘大帅兵至,两路夹击必能歼灭官军。届时骑兵直插徐州城下牵制残敌,余部官军便如瓮中之鳖。”
他道出心中上策,此乃眼下最稳妥的破敌之策。
“不必!”徐寿辉断然挥手。
徐寿辉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对付官兵,我们最有经验,关键不在于人多,而是斗志……那些蛮子在锦绣中原享乐百年,早就烂透了。
我们天完军和官兵交手无数次,这些兵痞起初仗着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但只要久攻不下,必定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前些日子我带兵打进湖北,连战连捷,最后拿下汉阳,每次都是以少胜多,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是,我们打官兵的时候,你朱慕还在哪呢?
要是怕了就站远点,看我们天完军怎么收拾官兵。
堂堂虎王朱慕,该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徐寿辉的部将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朱慕没有理会这些嘲讽,仍然紧锁眉头劝道:徐大帅,脱脱和其他元将不同,此人确有真才实学。
况且在宿迁地界,我们是客军,兵力也不占优势。
朱慕虽想借天完军试探脱脱虚实,但绝不愿看到他们一触即溃。若真如此,作为盟友的黑旗军也难以幸免。
他本指望双方陷入僵持,可眼下从天完军主帅到将领都如此轻敌……
就怕僵持不成,反被元军一击即溃。
到那时,若不暴露底牌,他也没有扭转乾坤的把握。
朱慕,你未免太小看我们天完军了。徐寿辉依旧不以为意,甚至怀疑朱慕别有用心,就是不想让他立下击败官兵的大功。
莫非是怕我的声望超过刘福通?!
朱慕,你太低估天完军了。
徐寿辉冷眼相对,语气疏离:我们天完是正经政权,不是乌合之众,制度完备。自上而下层层节制,只要统帅不动摇,将士自然用命。
至于临阵脱逃?我们天完的将领都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好汉,谁会当逃兵?
此战若胜,大家共享富贵;若是有人贻误军机,就不怕连累家小?
这就是政权的好处。
明白了吗?
朱慕,既然你不敢打,就在旁边好好看着吧。
朱慕淡然颔首,对徐寿辉的嘲讽不以为意,朗声道:那朱某就在此静候天完皇帝凯旋!不过即便陛下用不着黑旗军,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时机成熟自当相助。
言毕朱慕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陈友谅望着朱慕远去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他虽不喜徐寿辉,却认同此战可打。天完军向来能以少胜多,即便官军势众亦无所惧。但朱慕的坚持令他心生疑虑。
生性多疑的陈友谅见识过朱慕的胆略,对其颇有敬意。他低声嘱咐张定边:开战后骑兵不必冒进,随我左右策应。若战况有变,相机行事。
遵命。张定边沉声应道。
此时各路义军首领齐聚帐前,牛犇亦在其中。徐寿辉环视众人敬畏的目光,满意地拔出佩剑直指苍穹:机不可失!全军轻装疾进,趁官军阵脚未稳一举破敌!
众首领虽惊却不敢言。徐寿辉剑锋前指,嘶声吼道:建功立业在此一举!尔等可敢死战?
战!战!战!呐喊声如潮水般扩散。牛犇狂热高呼,心中暗想:这才是真豪杰,朱慕算什么东西!
数里外的山岗上,朱慕与常遇春等人远眺战场。只见官军如黑云压境,前锋斥候已如蝗群般漫山遍野涌来。
嘶——朱慕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官军当真精锐!”
连常遇春这样的猛将,望见官军从容列阵推进,也不禁暗自心惊。
数支官军斥候发现了朱慕等人的踪迹,立即从四面合围过来。
“撤!”
朱慕沉着脸策马下山。途中常遇春率亲卫接连斩杀数支不知死活的官军斥候,众人很快隐入山口。
当徐寿辉大军抵达三山口时,官军早已列阵完毕,在距山口五百米处严阵以待。这个距离选得极为刁钻,迫使徐寿辉大军被山口地形分割成前后两截。
狭窄的山口将大军挤压成沙漏状。“此处必是官军预设的战场,我军行军路线早被泄露。”朱慕站在高处断言。数十万义军之中,混入官军细作实属寻常。
这些细作虽难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传递情报却绰绰有余。朱慕唯一能确信的,便是黑旗军中绝无官军眼线。
跟在朱慕身后的邓愈望着山下肃杀的军阵,激动得浑身颤抖。毕竟少年心性,初次经历十万人的大战。
说来在场众人皆是首次。如此规模的会战,朱慕前世只在影视剧中见过。
蓝玉拍着邓愈肩膀摆出老练姿态:“小子别慌,这算啥?上次随我姐夫攻打高邮时,那才叫激烈。我单刀连斩十八颗官军首级......”
朱慕疑惑地看向常遇春——高邮分明是兵不血刃拿下,蓝玉这小子最多就斩首两人吧?
常遇春使眼色道:“这小子在吹牛呢!”
但邓愈听得两眼放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杀入敌阵建功立业。
(时近申时,朱慕看了看巴掌大的怀表,将其收入怀中。以当前工匠技艺,这已是能制作的最小尺寸。不过随着技艺精进和重赏激励,怀表终会越做越小。
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官兵阵营中传来。
咚咚咚——
徐寿辉军阵中响起急促的战鼓。
开战了!朱慕凝神望向战场。
九月的夕阳迟迟不肯西沉,火红的日轮仿佛也在注视着即将爆发的厮杀。微风拂过南面盛开的油菜花田,嫩黄的花朵与无边的绿野构成一幅宁静画卷。
野径旁杂草丛生,草木清香随风飘散。这般田园景致与不远处肃杀的战场形成鲜明对比,恍若两个世界。
陈友谅眯眼远眺那片土黄色军阵,心中升起异样的不安。他余光扫视四周——徐寿辉端坐马背看似镇定,但肩头细微的颤动暴露了紧张;其余义军将领更是将惶恐写在脸上,毕竟他们从未面对如此规模的官兵。
后方山林掩映的山坡上,贾鲁俯瞰战场全局。他这支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实为诱饵,前列六万精锐之后尽是伪装的辅兵民夫。尽管脱脱只要求牵制叛军,贾鲁却另有打算。
对面十五万大军中,徐寿辉六万天完精锐与朱慕三千黑旗军才是劲敌。双方精锐相当,而官兵占据地利优势。更令贾鲁信心倍增的是——天完军阵型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