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们是不是真打退了官军,想那么多作甚?咱们直接攻下徐州,抓住赵均用一问便知!大帅,您下令吧,我今晚就能拿下徐州!”
常遇春最不耐烦动脑子,他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朱慕瞪了他一眼,道:“他们是友军,不可轻举妄动,况且谨慎些也无可厚非。”
接着说道:“罢了,我亲自去城下问个清楚,若他们仍不让进城,咱们就在城外休整半晚,明日绕城而过。”
赵均用望着远处的火光渐渐靠近,最终在城下十米处停下,知道对方主帅已至。
片刻后,约五百余人举着火把靠近,同样在城下停住。
“我是朱慕,赵均用,我问你,脱脱的大军是否已向淮北方向去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
赵均用脸色一变——江南朱慕?虎王朱慕?
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
他侧目瞥了一眼身旁被绑着的彭大。
在徐州军中,正是这个黑脸汉子对朱慕推崇备至。
当初起兵时,彭大就整日吹嘘朱慕如何勇猛,后来朱慕夺金陵、斩合只、破野先,威震江南两淮,彭大更是将他吹得神乎其神。
最终,连芝麻李都听不下去,禁止彭大再公开宣扬朱慕的事迹。
也难怪芝麻李如此,若任由彭大这般吹捧下去,整个徐州红巾怕都要变成朱慕的拥趸了。
天神在上,黑炭头嘴里说的哪是人话,简直把朱慕吹得神乎其神!!!
赵均用虽不信彭大这番吹嘘,可听多了难免受影响,心底对朱慕的看法也起了微妙变化。
谎言重复千遍即成真,彭大何止说了一千遍?怕是两千遍都不止!若非如此,以芝麻李的胸襟,何必出声制止?
这黑炭头分明就是——朱慕的死忠粉!!!
此刻听闻城下之人自称朱慕,赵均用心里直打鼓,但他毕竟是条汉子,强压着异样探出头问道:当真是朱大帅?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朱慕朗声笑道。
赵均用沉吟道:朱大帅,恕我不能仅凭一句话就放你们进城。不如先在城北军营歇息,待明日验明正身,我自当奉上三千人粮草,以表徐州红巾对朱大帅千里驰援的谢意。
实在是彭大把朱慕吹得太神,赵均用潜意识里已生出几分畏惧。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态度已然转变。
朱慕爽快道:赵兄放心,黑旗军不入城,这就去北营休整。敢问脱脱是否追击刘福通大帅?芝麻李大帅可也去了淮北?
城头的彭大突然高喊:朱大帅!我是彭大啊!求您救救我们李大帅吧!
彭大哥?城下传来惊喜的回应。当年琅琊山一别,朱慕对这位忠勇的汉子印象极深。时隔七年再闻故人声,朱慕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是俺,好久不见。”彭大匆忙打了个招呼,随即急切地向朱慕求助,“朱大帅,俺们李大帅在二龙岭被官兵围困,求你出手相助!”
二龙岭?
朱慕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清晰的地形图,这是他过目不忘的特殊能力。
这地势确实适合设伏。
“彭大哥,李大帅现在情况如何?不如下来细说。”朱慕提议。
“好!”
彭大面露喜色,活动了下肩膀,目光扫向赵均用。
在他身后,赵均用的亲兵正紧盯着他,其中一名小头目已暗中抽刀,只待主子下令。
赵均用紧锁眉头,内心挣扎——
杀?还是不杀?
权衡再三,他决定放过彭大。得罪朱慕实在不划算。
毕竟徐州若守不住,他还打算投奔濠州的郭子兴。
听闻郭子兴的红巾军与朱慕的黑旗军交情匪浅,若与朱慕结怨,岂非自断后路?
罢了!
算这黑汉子走运!
“放人。”赵均用低声吩咐。
城下的朱慕目光一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彭大,俺不救李大帅自有缘由,你恨俺也罢,俺不在乎。但总不想让俺这三万弟兄与朱慕为敌吧?下去后管好你的嘴。”赵均用语带警告。
亲兵解开绳索后,彭大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冷眼看向赵均用:“赵均用,俺彭大行事光明,你尽管放心。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还有!”他补充道,“把俺的亲兵也放了。”
“行,你自己去带他们。别耍花样,城里可有三万大军。”
彭大迅速隐入黑暗,很快带着五十余名亲兵返回。
“放吊篮!”
赵均用见人到齐,直接命人放下五个吊篮,分批将众人送至城下。
望着彭大远去的背影,赵均用心想:“彭大啊彭大,咱们何曾做过兄弟?”
“朱大帅,人已送到。你们自便,恕不远送。”
虽然用“本非兄弟”自我开解,赵均用仍感怅然若失,对朱慕也提不起精神应付。
朱慕听出二人间的恩怨,但无意深究,带着彭大返回军中。
夜色中,三千黑甲骑兵如雕塑般静立,无人出声,无人妄动。朱慕归来时,队伍依然肃穆无声,唯有三千道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常遇春等人早已习以为常,彭大及其亲卫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惊得险些拔刀。彭大定了定神,赞叹道:朱大帅的兵果然名不虚传!
朱慕摆手道:彭大哥不必如此称呼,咱们兄弟相称便是。
那老彭就斗胆叫一声朱兄弟了。彭大憨厚地挠头。常遇春正要瞪眼,被朱慕一个眼神制止。
这样最好。彭大哥,李大帅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彭大突然跪倒在地,身后亲兵也随之跪下。朱兄弟,俺知道这个请求过分,但求你现在就发兵救救李大哥!官兵把五万红巾兄弟围在二龙岭,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着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砰砰作响。
朱慕见状动容,连常遇春也收起怒容。这黑脸汉子当真情深义重!
朱慕跃下马扶起彭大:彭大哥何必如此?俺朱慕岂是见死不救之人?这就出发去二龙岭!
当真?多谢朱兄弟!彭大又要下跪,却被朱慕牢牢架住。
都是兄弟,不必这样。朱慕命人牵来五十余匹战马,彭大哥带人上马,路上细说。
大恩不言谢,往后俺这条命就是朱兄弟的!彭大率亲兵上马,领着大军绕开徐州城,疾驰向二龙岭。
途中彭大讲述被困经过,心中百味杂陈——相识十几年的赵均用见死不救,反倒是仅有数面之缘的朱慕仗义驰援。赵均用这厮,当真猪狗不如!
听完彭大的讲述,朱慕暗自思忖,芝麻李率领着五六万大军,即便遭遇官军埋伏又被围困,但据彭大所言,官军兵力也不过五六万之数。
双方兵力旗鼓相当,只要芝麻李不犯糊涂,理应能够坚守。
此刻夜幕降临,想必双方已停战休整,正好可以趁夜突袭官军,说不定能一举救出芝麻李。
他万万没想到,芝麻李竟会鲁莽出击,白白送了性命。虽然他的死激发了徐州红巾军的斗志,但这种愤怒支撑的战意难以持久,短暂爆发后便迅速溃败,最终一败涂地。
此时战事已毕,官军大获全胜,徐州红巾军非死即伤,余者尽数投降,几乎全军覆没。官军正举着火把清理战场。
撒里达站在芝麻李残缺不全的尸身旁,看着撒里花将其首级斩下,小心地放入盛有石灰的木匣中。
幸好脑袋完好,否则报功时又要多费周折。撒里花捧着木匣,满脸喜色。
撒里达望着芝麻李的无头尸身,暗自叹息:此人堪称豪杰,可惜误入歧途沦为反贼,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可悲又可叹!
他转身望向山脚下。
无数篝火将战场照得通明,士兵们正忙碌不停。
虽不得休息,但撒里达麾下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如此大捷,谁人不喜?此战过后,人人都有封赏。
大哥,接下来如何行动?撒里花捧着木匣笑问道。
此战脱脱授予撒里达临机专断之权,而撒里达也不负所托,一举歼灭徐州红巾主力,阵斩其主帅芝麻李。
虽有运气成分,但撒里达的才能功不可没。
他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道:今夜休整,明日兵发徐州。芝麻李已死,其主力尽殁,徐州城防空虚,正好一举攻克,打开淮西门户。
得令!
撒里花美滋滋地盘算着,再立一功自己就能升任万户了......大哥说不定能当上元帅......
正当兄弟俩憧憬着锦绣前程时,突然——
浓重的夜幕仿佛在震颤,大地开始抖动,碎石不断蹦跳。
整个世界都在震动,伴随着闷雷般的轰鸣!!!
正在打扫战场的官军纷纷直起身,惊恐地望向黑暗深处。这些老兵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山坡上的撒里达一个激灵,冲向山下大喊:全军集合!列阵迎敌!有敌军来袭!
徐州红巾军的往事仿佛颠倒重演。
时间紧迫。
漆黑的夜幕下,无数黑影撕裂寂静,从暗处跃出,挥动马刀冲向惊愕的官兵。
这支骑兵既不呐喊也不狂热,只是沉默地收割着战场上的官兵性命。
但官兵并非全无防备。撒里达与撒里花率领五千精兵严阵以待。
兄弟二人各领两千五百人冲下山坡,如巨灵神探出双掌,向黑色骑兵合围而去。
敌阵中,一名魁梧将领格外醒目。他冲锋在前,接连挑翻官兵,显然是这支骑兵的统帅。
围住他!撒里达一声令下,三名壮汉挺矛而出,分三路攻向黑甲骑士。
黑甲骑士眼中寒光一闪。
三柄长矛同时刺来。
夜色如墨。
黑甲骑士策马画弧,轻松避过两矛。战马突然加速,铁矛横扫,右侧敌将顿时口吐鲜血而亡。
他左手夹住前方敌将长矛,右手矛刃划过,又一颗头颅滚落。最后一个敌将被他拽近,咽喉瞬间被洞穿。
寒芒闪过,最后一名官军骑将喉头溅血,轰然坠马。
黑甲骑士转瞬连斩三员大将,撒里达瞳孔骤缩,蓦地想起脱脱曾说过的反贼名录。
黑旗军朱慕!
撒里达失声惊呼,惊骇之余忽觉狂喜——眼前不过千骑之众,若能擒杀连脱脱大帅都忌惮的贼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