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无言以对。难道就没有一支军队能始终严明律己？难道非得靠财色才能维系忠诚？她茫然了。
朱慕心中有一支军队作为标杆，那支军队纪律严明，不取百姓分毫，被称作人民的军队。
他明白这样的军队最需要什么？
是信仰！
灌输信仰，严明军纪，加上不错的待遇——让士兵明白为何而战，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拖欠军饷，伤者有医，亡者有恤，消除后顾之忧......
这样士兵自然无需劫掠百姓。
当然，这不能完全杜绝恶行，但能让多数士兵约束自己。
整顿军队的想法已在朱慕脑中成形，只是尚未实施。
首先，他麾下多是系统兵，完全听命于他，没有命令绝不会作恶。
其次，大部分降兵正在金陵操练，有忠诚加成，不会违抗军令。
再者是赵普胜所部及水军——
水军多为南方人，面对乡亲难以下手，毕竟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赵普胜的兵虽多由两淮难民组成，但已训练两年有余。赵普胜志向远大，不会为蝇头小利毁了自己名声。
对此朱慕颇为放心。
话说马秀英信念受挫，恍惚走出宅院。
她感觉义父自与官兵交战以来，心态似有变化，不知是否因战事挫了锐气，享乐之心渐长，雄心却消退了。
忽然前方传来喧哗声。
只见几个红巾汉子手持木矛，拎着包袱，挟持一名挣扎的少女从宅中冲出。
一位踉跄老者追出，哀嚎着抓住少女脚踝。
马秀英正要询问，挟持少女的汉子挥刀斩断老者手腕，骂道：
的，要不是老子们守城，你们早被官兵祸害了，这丫头就当谢礼了！
马秀英怒不可遏！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她厉声上前，亲兵随即包围。
汉子们一愣，拔刀戒备。
那挟持少女的汉子见到马秀英，顿时露出垂涎之色，不顾周围亲兵——他们人多势众，上前道：
“小娘子，俺是孙副帅麾下百户，不知你是何人的女儿，若是你愿意从了我，俺便放了这小丫头。”
话音未落，一声怒喝响起：“放肆！”
刀光闪过，那百户喉咙已被划开，鲜血喷涌而出。
马秀英自幼习武，刀法娴熟。
她这一动手，百户的手下顿时暴怒，纷纷拔刀。
马秀英毫无惧色，举刀指向众人：“俺乃郭大帅义女马秀英！大帅有令，趁火 者，斩！ 掳掠者，斩！欺凌百姓者，斩！百户已伏诛，尔等若弃械投降，可免一死！”
此前郭子兴确曾颁布此令，但官兵退去后，他志气消沉，不仅搬入豪府，还将府库银两据为己有，更收受美妾。
虽非亲为，却默许手下所为，足见其心已变。
众兵卒被震慑，不敢妄动，却心有不甘。
一人跳出来嚷道：“凭啥杀俺们百户？”
马秀英心中厌恶，冷眼相视。
那兵卒继续叫嚣：“城里抢掠者众多，为何只杀俺们？郭大帅的人不也在抢？方才俺还见胡老三拖了个妇人进巷子！”
“俺们为郭大帅出生入死，守濠州城，难道不该快活？ 不就图个逍遥？”
此言一出，马秀英一时语塞。
突然，一道浑厚声音自后方传来：“郭大帅举义，是为逍遥？错！大帅为的是替天行道，诛杀 污吏，为穷苦马秀英察觉眼前这些人并非红巾军装扮，为首的壮汉上前拱手道：马 ，在下朱重八，这些都是我新收的弟兄，今日刚投奔郭大帅，被委任为百户。
朱重八？马秀英先是一怔，随即急切追问：朱重九与你什么关系？
朱重八面露诧异：马 认识舍弟？
朱重九是你胞弟？就是那位虎王朱重九？他如今身在何处？马秀英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朱重八眉头紧锁。
他打量着这位与弟弟相熟的郭府义女，谨慎提议：马 ，此处不便详谈，可否另寻僻静处？
马秀英瞥了眼抱着祖父啜泣的少女和围观民众，点头应允：稍待。转身对众人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马秀英与家父郭子兴皆是定远人士，与诸位本是同乡。红巾军举义为何？正如朱兄弟所言，是为苍生 ！今日我在此立誓，若有义军欺凌百姓，尽管来知州府寻我讨个公道！
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令朱重八心头微震，不禁对这巾帼豪杰另眼相看。
......
战阵交锋处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官军如怒潮般扑向黑旗军防线，却似浪击磐石，始终未能撼动这支看似薄弱的队伍。合只暗自心惊，未料朱慕部众竟能硬接官军猛攻。
逆贼何时练就如此精兵？他想起七年前宋清同样的困惑。
黑旗 枪如林，任凭官军如何冲杀，阵线始终巍然不动，唯见血浪翻涌。合只冷笑挥旗，战鼓骤变，两翼伏兵齐出。
三面受敌的黑旗军阵脚渐乱，稳固的防线终于出现松动。
合放声大笑，环顾四周的部下。
大军压境之际，他麾下仍有八百精锐骑兵，以及被特意安排为后军的宋清所部。
濠州城内，一间小酒馆中。
朱重八与马秀英相对而坐。
听完马秀英的话，朱重八咧嘴一笑：“没想到马 与俺弟弟还有这段交情。”
马秀英眸光微动：“如此说来，虎王真是你弟弟朱重九？”
“不错，虎王便是重九，俺的亲弟弟。”朱重八点头。
“他如今在何处？”马秀英追问。
朱重八略一迟疑，心想小九既已攻占金陵，朝廷必会全力围剿，身份迟早瞒不住，否则自己也不会率护乡军投奔郭子兴……
他坦然道：“俺弟弟现居江南，化名朱慕，已攻下金陵城，击溃朝廷江南大营与长江水师。”
“什么？！”马秀英震惊失色。
朱慕与郭子兴几乎同时起兵，但因濠州被围，红巾军尚未得知江南剧变。
她猛然醒悟：“难怪朝廷撤兵……”
“正是去对付俺弟弟了。”朱重八语气中透着骄傲，又隐含忧虑。
他投靠郭子兴另有一层打算——说服红巾军出兵袭扰官军，为弟弟分担压力。
他将此意告知马秀英。
马秀英当即起身：“走，随俺去见义父。”
此前朱重八虽带五百人来投，却未得郭子兴亲自接见，一切均由部下安排，足见郭子兴怠慢。
“虎王占了金陵？！”
郭子兴的震惊不亚于马秀英，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妒意。
听闻朱重八请求红巾军支援朱慕，郭子兴陷入沉默。
他随即召集众将，公布这一惊人消息，帐内顿时哗然。
“好家伙，虎王真有两下子！”
“那可是江南富庶之地！”
“比咱濠州阔气多了！”
“虎王怕是捞了不少金银 吧？”
“肃静！”郭子兴拍案道，“叫你们来不是扯闲篇的！如今朝廷大军扑向朱慕兄弟，你们说，咱救是不救？”
“必须救！虎王是咱两淮好汉！”
红巾军众将中不乏仰慕朱慕之人，毕竟朱慕当年大败官军的威名早已传遍两淮，甚至江南也有所耳闻，这些人主张出兵救援。
“ ，凭什么？咱们在淮北拼死拼活，他朱慕在江南坐享其成，如今还要咱们去救他？难不成他还能把江南的地盘分给咱们？”
也有人对朱慕心怀妒恨，坚决反对出兵。
“那也未必不行，江南地广，咱们帮虎王击退官军，不求他分地盘，只要他允许咱们渡江，咱们自己打下一片天地！”
这是贪图利益的，江南富庶之地的 着实不小。
“做梦吧你！到了江南咱们连船都不会划，岂不是任虎王宰割？”
这是对朱慕心存戒备的。
堂上争执不休，各执一词，郭子兴听得头疼不已。
站在堂下的朱重九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心想若红巾军尽是这般货色，自己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他原本犹豫是否按小九信中所言投奔黑旗军，如今却下定决心——他要留在红巾军中。
在他心底，本就不愿屈居小九之下。小九是他弟弟，让他听命于弟弟，总觉得别扭。
他宁愿靠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小九能做到，他也能！
这就是朱重九，天生的野心家，对权力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
大堂上。
郭子兴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郭子兴面色涨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行了，不必再吵，俺已决定——派汤和率八百骑兵，加上重八自己的五百人，前去救援。”
朱重八眼神微动，他本以为郭子兴不会出兵。
看来这位虽已颓废，但骨子里仍存几分豪气！
……
合只瞥了一眼身旁。
是否该将这八百精骑投入战场？
他有些迟疑。
此刻反贼军阵已摇摇欲坠，若派这八百精骑出击，必能一锤定音。
可他又隐隐不安——那片烟尘之后藏着什么？
木台上的贼首究竟在谋划什么？
尽管亲眼所见，烟尘后并无异样，但合只始终难下决心。
这时，后方一将策马上前，正是宋清副将宋品。
“何事？”合只傲慢地问道。
宋品强压心中不快，抱拳道：“将军派末将来问，反贼军阵已乱，可否准他出击，一举定胜负？”
“不必了，你们暂且作为后备军，以防万一。”
合只冷笑一声，想坐收渔利？
休想！
宋品怒气冲冲地返回，对宋清说道：“大哥，合只压根瞧不上咱们，依我看，咱们干脆作壁上观。合只若胜，咱们就去捡个现成；合只若败，咱们直接撤走。”
“胡闹！”宋清呵斥道，“咱们是为朝廷效力，岂是为合只卖命？”
他环顾战场，随即下令：“传令全军，披甲执刃， 上弦，随时待命，听我号令出击。”
“哥？”
“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