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雪霁了,檐角的冰棱在初升的日头下泛着冷冽的光,融化的雪水顺着瓦当滴落,在石阶上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映着天边的残云,像极了此刻紫禁城的局势 —— 看似平静,底下却满是浑浊的暗流。
康熙是在辰时三刻彻底清醒的,只是身子骨已大不如前。太医院院判李太医诊脉后,对着胤禛和胤祥连连摇头,只说皇上是忧思过甚、急火攻心,伤及了根本,往后需得静心休养,万不能再动怒、再劳神。可谁都清楚,这龙榻之上的位置太过灼人,只要康熙一日不能临朝,各方势力的心思便一日不会停歇,这敏感时刻,半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滔天波澜。
刘阳明守在寝殿外的回廊下,肩头的伤口换了新的绷带,却依旧隐隐作痛。他手里攥着那半块碎铜镜,镜面的裂痕已蔓延至镜心,偶尔闪过的白光里,不再是现代警局的监控屏,竟开始映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 太子胤礽的身影在御书房踱步,九阿哥胤禟在宗人府的高墙内咬牙切齿,还有一个模糊的官服身影,正往太子府的方向去。这异动让他心头沉甸甸的,铜镜的预知能力来得突然,却也意味着危机正从暗处涌来。
“刘先生,皇阿玛让你进去回话。” 内侍监的总管太监李德禄轻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他是康熙的心腹,昨夜也亲历了刺客突袭,看向刘阳明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
刘阳明整了整衣襟,跟着李德禄走进寝殿。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还夹杂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光线昏沉,明黄色的帐幔低垂,只露出康熙那张苍老的脸。他靠在软枕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往日里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疲惫的昏花。胤禛和胤祥侍立在两侧,神色凝重,殿内的空气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臣刘阳明,叩见皇上。” 刘阳明跪地行礼,不敢抬头。
“起来吧。” 康熙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昨夜的事,德禄都跟朕说了,你那套安防法子,管用。”
“是四阿哥与十三爷调度有方,侍卫们拼死护驾,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刘阳明谨言慎行,不敢居功。
“你不必谦。” 康熙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你那老家的护院之法,倒是比太医院的方子还能安神。朕问你,如今畅春园的防卫,当真万无一失?”
“回皇上,臣布下的三级防护圈,能防外贼,却防不住内鬼。” 刘阳明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八爷党虽折了主力,可朝中仍有其党羽,且太子爷与诸位阿哥的心思,臣不敢妄测,这龙榻之侧的暗流,才是最难防的。”
这话一出,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胤禛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带,胤祥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氛围。康熙却没动怒,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你倒是个实诚人,比那些只会说吉祥话的臣子强。朕老了,管不动了,这摊子事,早晚是他们的。”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太子爷求见!”
刘阳明心头一紧,铜镜的白光恰在此时闪了一下,映出太子胤礽袖中攥着的一封奏折,封皮上的字迹隐约是 “请掌畅春园防卫”。他暗道不好,太子这是要趁机夺权,畅春园如今是紫禁城的核心,掌控了这里的防卫,就等于握住了康熙的命脉。
“让他进来。” 康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太子胤礽大步走进殿内,一身明黄常服,面色却带着几分急切。他先给康熙行了大礼,起身时便呈上奏折:“皇阿玛,儿臣听闻畅春园昨夜又遭刺客突袭,忧心您的安危。如今八爷党余孽未清,儿臣恳请皇阿玛恩准,让儿臣接管畅春园的防卫事宜,定能护您周全。”
胤禛立刻上前一步:“太子爷此言差矣,畅春园的防卫刚由刘先生布下,运转有序,此时换人,恐生疏漏。且皇阿玛的安危,儿臣与十三弟也能分担,不必劳烦太子爷。”
“四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礽脸色一沉,“儿臣是太子,皇阿玛病重,理应由儿臣主持大局,接管防卫也是分内之事!难不成四弟是想独揽大权?”
“太子爷莫要扣帽子。” 胤禛语气依旧沉稳,“皇阿玛尚在,何来独揽大权一说?只是防卫之事,贵在稳定,刘先生的法子已见成效,贸然更换主事之人,怕是给了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两人唇枪舌剑,殿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康熙靠在软枕上,闭着眼,似是疲惫不堪,却又在两人争执最烈时突然睁眼,目光扫过众人:“都住口!朕还没死,这畅春园的防卫,还是由刘阳明全权负责,谁也不许插手!”
胤礽脸色煞白,还想争辩,却被康熙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你身为太子,该做的是稳住朝堂,不是盯着这方寸之地的防卫。回去吧,没朕的旨意,不许再来畅春园!”
胤礽只能悻悻告退,临走前,他狠狠瞪了刘阳明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让刘阳明后背发凉。他知道,自己这是又得罪了太子,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太子走后,康熙又咳了一阵,脸色越发难看。李太医连忙上前施针,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让他缓过劲来。康熙握着刘阳明的手腕,力道却意外的重:“朕把这防卫交给你,是信你。你记住,不管是谁来要权,都不许松口,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臣遵旨。” 刘阳明心头一热,却也明白,这道旨意把他推到了所有皇子的对立面。
出了寝殿,已是午时。刘阳明刚走到回廊,就被张武拦住,神色慌张:“先生,不好了,太医院那边出事了!”
原来,李太医给康熙配的汤药,今早送来时,被安防关卡的吏员查出了问题。药渣里竟混着一味 “五灵脂”,这味药与康熙正在服用的人参相冲,长期服用,会慢慢损耗元气,重则危及性命。而送药的小太监,竟是太子府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人已经拿下了,一审就招了,说是太子身边的詹事府官员指使的。” 张武压低声音,“四阿哥让我来问您,这事要不要禀明皇上?”
刘阳明攥紧铜镜,镜面又闪过白光,这次映出的是康熙得知此事后气急攻心、再度晕厥的画面。他立刻摇头:“不能现在禀明,皇上身子刚有起色,经不起刺激。先把人秘密押起来,严加看管,等皇上身子好些再说。”
他顿了顿,又道:“你再去通知四阿哥,让他派人盯住太医院的所有药材,尤其是给皇上用的,每一味都要三重查验,绝不能再出纰漏。另外,缓冲隔离带的关卡要再加一道‘药检’,所有送入寝殿的汤药,必须先由我和李太医共同查验,才能呈给皇上。”
张武领命而去,刘阳明却觉得一阵无力。他用现代安防知识筑起了物理防线,却防不住人心的算计,太子为了夺权,竟不惜对亲生父亲下手,这深宫之中的冷血,比刺客的利刃更让人心寒。
刚回偏殿,胤祥就找了过来,他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先生,你看这个,是我安插在八爷府的暗线传来的,八爷虽闭门思过,却在暗中联络了丰台大营的几个将领,怕是要铤而走险。”
刘阳明接过密信,信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八爷胤禩知道自己已无退路,竟想勾结丰台大营的兵马,趁康熙病重,发动宫变。而时间,就定在三日后的冬至祭天之日。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告知四阿哥。” 刘阳明沉声道,“丰台大营是京城的重要兵力,若是被八爷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刚要去找胤禛,铜镜的白光突然大亮,镜面上的裂痕几乎要彻底崩开,映出的画面也清晰了许多 —— 三日后的祭天仪式上,丰台大营的兵马围住了天坛,八爷胤禩手持 “遗诏”,太子胤礽则带着东宫侍卫与之对峙,畅春园的方向浓烟滚滚,似是起了大火。
刘阳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预知的画面太过真实,他知道,三日后的冬至,将是一场决定紫禁城命运的恶战。而他的铜镜,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了,镜面的白光已开始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先生,你怎么了?” 胤祥见他脸色发白,连忙扶住他。
刘阳明定了定神,将铜镜揣进怀里,攥得死紧:“十三爷,三日后的冬至祭天,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必须提前布防,既要防八爷的兵变,也要防太子的后手,还要护住皇上的安危。”
他顿了顿,看向胤祥,眼神坚定:“我要对安防体系做最后一次升级,把外围警戒圈扩展到畅春园外的官道,缓冲隔离带要联动丰台大营的忠勇将领,核心防护区则要备好应急的‘灭火装置’—— 就是我之前说的‘水龙’,防止有人纵火。另外,还要让四阿哥立刻去面见皇上,请旨掌控丰台大营的兵权,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胤祥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见胤禛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太子已去了丰台大营,说是要犒赏将士,怕是要抢在我们前面拉拢人心!”
刘阳明心头一沉,敏感时刻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太子、八爷、四爷,三方势力已彻底摆开了阵势,而康熙的龙榻,就是这场博弈的中心。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已渐渐西斜,三日后的冬至,越来越近了。
夜色渐浓,畅春园的铜铃又开始偶尔响起,那是外围警戒圈的侍卫在巡逻。刘阳明站在偏殿的窗前,看着寝殿的方向,灯火昏黄,映着宫墙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镜,镜面的白光已弱了许多,裂痕处甚至开始掉屑,他知道,铜镜的力量快要耗尽了,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现代知识和这深宫之中仅存的信任。
康熙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龙榻侧的暗流,已开始翻涌,三日后的冬至祭天,将是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前,筑牢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