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敲山震虎与“格物”攻心
包拯那封如同遗书般的密信，让赵祯再也无法安坐于汴京宫中。京西的屠刀已经举起，他必须在京城有所行动，哪怕只能分散敌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哪怕只能为包拯和小桂子争取到一线生机！
直接与雷允恭对抗是下下之策，他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式，一种能打在对方痛处，却又让对方无法直接发作的方式。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屡试不爽的“格物致知”和“关心实务”这面大旗上。
雷允恭的职权之一，是负责部分宫苑修缮和营造。这，就是突破口！
赵祯再次驾临编修书局，这一次，他带来了新的“研究课题”。
“二位先生，”赵祯指着书局内一些关于历代宫室建筑的图册和笔记，脸上带着浓厚的“学术”兴趣，“朕近日观前朝宫苑营造之法，深感其中学问博大。无论是殿宇结构、木材选用，还是彩绘工艺，皆有其规制与道理。反观如今宫内一些修缮工程，虽则华丽，然则……朕总觉得，其中工艺、用料，似乎……与前朝典籍所载之精益求精，略有差异？不知可否以此为题，做些探究？”
他将矛头指向了宫苑修缮的“工艺”和“用料”，这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不直接指责任何人，但却能顺理成章地触及雷允恭负责的核心领域。
周、吴两位老翰林觉得皇帝这“格物”的范围是越来越偏门了，但研究宫室建筑好歹也算“雅事”，比研究商贾之事听起来要正统些，便也未多反对。
赵祯趁热打铁，提出要“理论联系实际”：“纸上得来终觉浅。不若这样，朕想着，可否请二位先生，带着书局几人，以‘考据古法、印证典籍’为名，去近日正在修缮的几处宫苑，比如凝和殿、玉津园等处，实地观摩一番？看看如今的工匠技法、所用木石材质，与古法记载有何异同？此等研究，或于日后宫苑维护，亦有所裨益。”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编修书局的官员以学术研究的名义，观摩一下正在进行的宫廷工程，完全说得过去，也不会引起太大警觉。
周、吴二人觉得这倒是个走出书斋的好机会，便答应下来，并通过正常渠道向相关衙门发出了“观摩学习”的文书。
与此同时，赵祯也通过陈忠和，向负责宫苑修缮的相关部门（其中多有雷允恭的亲信）透露了一个“风声”，说是陛下近日醉心于研究历代宫室营造之法，对工程用料、工艺细节颇为关注，甚至可能随时会亲临现场“观摩格物”。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迅速在雷允恭掌控的部门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皇帝要来看？还是带着“研究”的眼光来看？那些在工程中动了手脚、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人，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他们不怕御史查账（账目可以做平），但却怕皇帝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技术性观摩”，万一皇帝真能看出些门道，问出些外行问不出的专业问题，那麻烦就大了！
一时间，几处正在施工的宫苑工地，风气为之一“肃”。监工的太监催促得更紧了，工匠们也不敢太过偷懒，一些过于明显的劣质材料被悄悄更换。雷允恭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中必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赵祯这一手“敲山震虎”，虽然未能伤其根本，却成功地让他掌控的领域出现了骚动和紧张，或多或少会牵扯他一部分精力。
而赵祯派出的“研究小组”——主要由周、吴两位翰林带着几个书局的低级官员——在工地的观摩也并非全无收获。他们虽然不懂工程猫腻，但却忠实地记录了看到的工料种类、工匠人数、大致进度等信息。这些信息被送回书局后，赵祯让双喜偷偷抄录了一份。
他拿着这份记录，再次来到了慈元殿请安，并“顺便”向太后提起了自己的“新研究”。
“母后，儿臣近日让书局的人去几处修缮宫苑看了看，收获颇丰。”赵祯脸上带着求知欲得到满足的愉悦，“果然实践出真知，许多古籍记载的工艺，亲眼见了，方知巧妙。只是……儿臣也发现，有些木料材质，似乎……不如典籍中记载的那般坚实？也不知是如今树木生长不如前朝，还是……采买之时，标准有所不同？”
他没有指控，只是提出了一个基于“研究”的疑问。
太后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赵祯，又看了看他呈上的一些简单的观摩记录（自然是经过筛选的），缓缓道：“皇帝有心了。宫苑修缮，关乎天家体统，用料工艺，自当精益求精。若有不妥之处，着内侍省与将作监核查便是。你如今还是当以圣学为重，这些琐事，不必过于劳神。”
她的话依旧四平八稳，但“着内侍省与将作监核查”这句，等于是默许了赵祯可以继续“关注”此事，并将皮球踢回了内侍省（雷允恭的地盘）。这无疑是对雷允恭的一种无形敲打。
赵祯恭敬应下，心中稍定。太后的态度，印证了他的猜测，她并不打算回护雷允恭。这就给了他继续操作的空间。然而，就在他以为初步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准备进一步施压时，双喜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在暗中观察与雷允恭相关的一个木材商时，发现那商号近日似乎也在暗中打探京西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包拯调查进展和身边人员的情况！而且，双喜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可能已经暴露了！有一次他远远尾随那商号的管事时，那管事突然回头，目光似乎在他藏身的方向停留了一瞬，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眼神中的警惕，让双喜脊背发凉！
雷允恭的人，不仅在防御，竟然也在反向调查京西，甚至可能已经察觉了双喜的窥探！对方的反扑，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凶猛！赵祯刚刚布下的棋局，瞬间又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