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乔凡娜的目光仍盯着书架上的诗集，拉斯洛轻声道：“那本是意大利的爱情诗。”
她像被烫到般收回目光，却也不敢直视眼前的拉斯洛。
这位白骑士罕见地手足无措，长发遮掩着微微发烫的耳尖。
“我只是...”乔凡娜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想多了解些战场之外的知识。”
烛光在她银甲上跳动，映出几分不自然的反光。
她下意识挺直脊背，试图找回平日指挥军队时的威严姿态，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像个出丑的新兵一样泄露出她的心绪。
拉斯洛轻笑着将诗集取出，指尖拂过烫金标题：“嗯，您可以拿回去多看看。”
他的眼眸中闪着莫名的笑意，“当作...了解异国文化的参考。”
乔凡娜别扭地接过诗集，羊皮封面触手温凉。她将书卷紧贴在胸甲前，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加速的心跳。
“多谢。”这两个字说得生硬，像是新兵在操练场上的应答。
当她把诗集塞进披风内袋时，动作急促得差点扯断系带。
这位能精准投掷长枪的女将军，此刻却连简单的收纳都显得笨拙。
拉斯洛体贴地转身继续研磨墨锭，给她留出整理的时间。
“明日议会...”乔凡娜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需要加强卫队布置吗？”
这个生硬的转折让拉斯洛唇角微扬：“按您认为合适的方式安排。”
夜风拂过窗棂，吹动书页哗哗作响。乔凡娜抚过胸前的诗集轮廓，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拓展见识。
但那个烫金标题如同烙印般灼热，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态。
当拉斯洛将批阅好的文件递给她时，指尖再次不经意相触。乔凡娜迅速收回手，披风划出利落的弧线：“我去巡查城防。”
她转身离去的身影依旧挺拔，但步伐比平日急促。
眼见乔凡娜离去，拉斯洛望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唇角泛起温和的笑意。
那本诗集本就是他在佛罗伦萨游历时所作，当初为了在意大利贵族圈中建立声望，特意用优雅的托斯卡纳方言写成。
没想到波西米亚的贵族为了讨好他，竟将书房布置得如此精心——书架上除了必要的政务档案，几乎全是他着作的各种译本。
烛光在墨水瓶上摇曳，映出他若有所思的面容。拉斯洛轻抚书架上一排烫金封面的书籍，这些作品确实为他赢得了不少欧洲贵族女性的青睐。
但乔凡娜方才那种罕见的慌乱，却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触动。
“伊露什卡说得没错...”他轻声自语，指尖停在一本《骑士守则》上，“她的这位养母确实承担了太多。”
月光透过彩窗，为书房铺上银纱。拉斯洛想起乔凡娜这些年的付出——作为白骑士守护匈牙利，作为摄政辅佐朝政，甚至还要照顾伊露什卡。
这位女性始终用钢铁外壳包裹着自己，将所有的柔软都深埋心底。
书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仿佛在应和他的思绪。拉斯洛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城堡庭院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乔凡娜正在巡查岗哨，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步态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凌乱。
“也许...”他轻叹一声，“是该有人让她卸下些重担了。”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位侍从捧着信函躬身而入：“陛下，玛蒂尔达小姐的来信。”
拉斯洛接过那封用紫罗兰火漆封缄的信笺，唇角泛起无奈的笑意。
这位萨克森公主总爱用最华丽的信纸，就像她本人一样——金发紫瞳的选帝侯之女，在维也纳宫廷共舞时曾引得无数贵族倾倒。
他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跃然眼前：
“听说你在布拉格遇到麻烦？本小姐正好要去波西米亚采购水晶，顺道来看看你怎么被那些顽固贵族为难的。可别指望我会帮你，只是...不想看到舞伴丢脸而已。”
拉斯洛指尖轻抚过信纸上淡淡的玫瑰香气，眼前浮现出玛蒂尔达那双故作高傲的紫罗兰色眼眸。
这位大小姐总是用任性掩饰关心，用刻薄包裹善意。就像此刻，明明是想来助阵，偏要说得像是施舍。
烛光在信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拉斯洛注意到墨迹在“顺道”二字上有轻微的晕染——显然写信人曾在此处犹豫。
这个细节不由得让拉斯洛心中一笑。
哎，傲娇...
他执起羽毛笔，在洒金信笺上流畅地书写回信：
“恭迎玛蒂尔达小姐大驾。布拉格的水晶确实值得鉴赏，不过某些‘顽固贵族’恐怕比水晶更难琢磨。期待与您共赏这两样‘珍宝’。”
笔尖在“珍宝”二字上轻轻一顿，墨迹晕开狡黠的弧度。
拉斯洛黑色的眼眸中闪着愉悦的光，仿佛已看到那位公主读到信时跺脚的模样。
当火漆封印落下时，窗外传来巡夜卫兵的号角声。
拉斯洛将信交给侍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这位萨克森公主的到访，或许能为波西米亚的旅途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缓步走向寝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途经长廊时，瞥见乔凡娜仍在庭院中巡查的身影。
银甲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但步态已恢复往日的沉稳。
他怕再吓到这位初入情场的新兵，只是向她微微示意后便回到自己的寝宫。
寝宫内，烛台早已点亮。
拉斯洛褪下外袍时，注意到衣领上沾着一点墨渍——正是傍晚时替乔凡娜挡墨时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他唇角微扬，随手将外袍搭在鎏金衣架上。
当他在锦缎床榻上躺下时，月光正好透过彩窗，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斑斓光影。远处隐约传来多瑙河的流水声，如同波西米亚暗涌的局势。
“玛蒂尔达...乔凡娜...明天见。”他合上眼，心中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