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岚风城的喧嚣。铁器街的锤声早已沉寂，唯有几家客栈还亮着昏黄的灯火，映着偶尔路过的晚归人。张记铁铺后院的小屋内，韩烨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只留下窗棂透进的一缕月光，刚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掌心躺着那块从器师巷散市买来的“废矿”，黑黢黢的矿石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一块被遗弃在荒野的顽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它早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白日里在散市时，摊主用满是泥垢的手指敲着矿石，声音干涩发闷，还唾沫横飞地说这是从妖兽山脉外围捡来的垃圾，里面的灵气早就被山里的罡风刮得一干二净，五文钱卖给韩烨，纯属是清理摊位腾地方。
当时韩烨只是不动声色地付了钱，将矿石揣进怀里时，指尖分明触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是冬日里埋在厚雪下的火种，微弱却执拗地跳动着。此刻在寂静的屋内，他屏住呼吸，缓缓运转起《聚灵诀》。
淡青色的灵气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流至指尖，像一群好奇的游鱼，小心翼翼地探向矿石表面。起初，灵气触碰到矿石时如同石沉大海，只有一片滞涩的冰凉，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但韩烨没有放弃，他记得《天工造物录》里的记载：“天地灵物，多有伪装。凡外显枯败者，其内或藏至精，需以诚心感之，以灵气温之。”
他引导着灵气，像春雨浸润土地般，一点点渗透矿石表面的裂纹。盏茶功夫后，当灵气终于抵达矿石核心时，一股温润的暖流猛地涌了回来，顺着他的指尖窜入经脉，虽微弱却异常精纯，与天地间驳杂的灵气截然不同。
韩烨心中一喜，这股暖流的质感，与《天工造物录》中描述的“蕴灵矿”如出一辙！书中说，蕴灵矿是天地灵气与矿石在特殊地质条件下交融万年才形成的灵物，其外层会自然形成一层“封灵壳”，将内里的精纯灵气牢牢锁住，看上去与普通废矿无异，只有修为精深或懂得特殊法门的人才能察觉。
“果然没看错。”韩烨低笑一声，从行囊里翻出吴铁匠送他的那把精铁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刃口锋利得能轻易划开精铁。他没有直接劈砍，而是用匕首的尖端，沿着矿石表面最细密的一道裂纹，小心翼翼地撬动。
这活儿比打铁精细百倍，既要剥去外层的封灵壳，又不能损伤内里的矿芯。韩烨屏息凝神，手腕稳如磐石，每一次撬动都只用三分力，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匕首与矿石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半个时辰后，外层的黑石被剥落大半，露出里面灰银色的矿芯。矿芯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光滑如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灵气缓缓散发出来，让整个小屋都弥漫着清新的灵韵。韩烨甚至能看到灵气在矿芯表面凝结成细小的光点，像一群栖息的萤火虫。
他拿起矿芯，入手温润，仿佛握着一块活的暖玉。《天工造物录》中记载，蕴灵矿的价值不在于蕴含灵气的多少，而在于其“导灵性”——它能像最精密的枢纽，将灵器中的灵文与修士的灵气完美连接，让灵气在灵器中流转时毫无滞涩，甚至能增幅灵文的效果。对于低阶灵器而言，加入一小块蕴灵矿作为核心，其品质能直接提升一个档次。
“足够了。”韩烨将矿芯小心地用软布裹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这块蕴灵矿虽不算大，但用来炼制一把低阶灵器的核心绰绰有余。他想起在器师巷散市看到的那些灵器，灵文刻画粗糙不说，灵气流转时总有卡顿，若是用这蕴灵矿做核心，再配上他从《天工造物录》中学来的灵文排布之法，炼制出的灵器绝对能碾压那些摊位上的货色。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是时候尝试炼制真正属于自己的灵器了。在猎虎村时，他只能在废铁上练习刻灵文，材料和工具都受限制；来到岚风城后，虽然暂时落脚在铁器街，但张记铁铺的火炉和铁砧足够支撑基础的炼器需求，加上这次买到的蕴灵矿，天时地利似乎都已具备。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色中的岚风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外的灵纹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城内的万家灯火中，不知有多少修士在潜心修炼，多少器师在连夜赶工。韩烨想起吴铁匠的嘱托，想起猎虎村亲人的期盼，还有谷洪留下的那句“你的血脉不一般”，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伪灵根又如何？没有背景又如何？”他握紧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在这岚风城，我韩烨要用自己的锤子，敲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回到桌前，他将蕴灵矿收好，又拿出《天工造物录》，借着月光翻到“低阶灵器炼制详解”那一页。上面记载着炼制灵剑的步骤：选材、熔炼、锻打、刻纹、融灵、成型，每一步都有详细的注解和注意事项。韩烨逐字逐句地研读，将要点记在心里，尤其是刻纹时的灵气控制和融灵时的温度把握，这两处最是考验器师的功底。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与猎虎村的鸡鸣惊人地相似，却又带着一种属于大城的雄浑。韩烨合上书本，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从拿起这块蕴灵矿开始，他在岚风城的日子，将不再仅仅是为了糊口打铁，而是朝着更高更远的方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他将《天工造物录》小心收好，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首先需要购买一套基础的刻刀和融灵水，刻刀最好是灵铁打造，才能承受刻灵文时的灵气冲刷；融灵水则能让灵文更好地附着在剑身，增强灵气的传导性。这些东西在铁器街买不到，必须去器师巷的店铺，这意味着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来得先打一把好刀，去换些银子。”韩烨笑了笑，转身走向铁铺的方向。晨曦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