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炭末,如无形的信使,冲入内蒙古草原深处的夜色。
那股被惊动的气息,并非来自天上,而是从大地深处,沿着龙国广袤疆域的每一寸龙脉,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凌晨三点,古驿站遗址。
枯草被夜风压得几乎贴在地面上,发出簌簌的悲鸣。
遗址中央,那口锈迹斑斑的千年铜锅,正无火自沸,锅中清水翻滚不休,咕嘟作响,升腾的却不是热气,而是一片冰冷的霜雾。
雾气在古铜锅沿凝结,竟自发勾勒出一圈圈细密如篆刻的古老符文。
直播镜头下,全球观众只觉一阵头皮发麻的诡异。
苏白蹲在锅边,神色平静得可怕。
他将那根快要燃尽的炭笔收回兜里,指尖却在轻轻发麻。
他伸出手,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什么。
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观众赫然发现,他描摹的字迹,正是锅底那三个仿佛从青铜中生长出来的古字——“等你来”。
“老大!”叶寒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热成像显示锅体温度为零下五度,但内部水分子的布朗运动速度……超过沸点标准的十倍!这不是物理现象,这是‘记忆共振’!这口锅在读取一段储存在地脉深处的……集体记忆!”
昆仑塔内,秦岚的指尖飞速划过一份刚刚解密的A级历史档案。
屏幕上显示出此地的资料:唐代“绝域驿”,凡戍边远行、立誓此生不归故土者,需在此地驿站石碑下签下“弃诺书”,其名将被刻于碑底,随岁月风化消磨。
秦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悟了。
“叶寒!这不是召唤回归!”她的声音冰冷如铁,“这是清算——这口锅,在‘煮’那些人的名字!谁曾在离乡时撕毁过与故土的誓约,谁就会被这口锅‘煮名’!”
苏白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他站起身,重新架好手机,将镜头死死对准那口沸腾的铜锅。
弹幕起初还带着嘲讽。
「搞什么玄学?又是作秀?」
「这锅p的吧?特效不错啊。」
「F级幼崽养出来的饲养员,果然只会搞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苏白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从行囊里抓出一大把粗盐,猛地撒进锅里,动作像是在给一道硬菜调味。
“你们说这是表演?”他对着镜头,语气轻佻,“行啊,老子今天就当着全球的面,用这口锅给你们煮碗面看看,尝尝咸淡!”
话音刚落,那满锅清水“轰”地一下,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金纹!
紧接着,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从沸水中浮现、翻滚、挣扎,仿佛溺水之人。
那些面孔,有的西装革履,满面油光;有的珠光宝气,神情倨傲;有的则是一脸木然,仿佛早已忘了故乡的模样。
弹幕,在死寂了三秒钟后,彻底炸裂!
「爸?!那是我爸!他三十年前去香港做生意就再没回过老家!」
「卧槽!我二舅!十年前他说挣够钱就回来修村里的祠堂,结果全家移民澳洲了……他的脸怎么在锅里冒泡?!」
「那不是我们县的前任县长吗?他把县里的矿卖了,说是去海外招商引资,结果就再没消息了……」
「救命!这比恐怖片还吓人!这到底是什么?!」
苏白冷眼看着锅中沉浮的众生相,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是他们自己心里那口锅,熬不住了。”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小墨身体猛地一抽,那条连接着二人灵魂的神性热线传来一阵剧烈的心悸。
苏白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低头看去,只见小墨幽蓝的瞳孔已收缩成一条极细的竖线,正死死盯着铜锅最深处。
刹那间,一段破碎的集体记忆残影冲入苏白脑海!
苍茫古道,黄沙漫天。
无数衣衫褴褛或身着戎装的人跪在地上,用石片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泛黄的草纸上,写下“永不归乡”的血字。
而后,他们将草纸投入一口巨大的铜锅中,纸灰落尽,化为一锅翻滚的黑汤。
这是“弃诺仪式”的记忆!
“老大!”叶寒的声音再次响起,急促如鼓点,“数据流分析出来了!所有出现在锅里的人脸,其直系亲属近期均未参与任何‘开门办’建设,且他们原籍所在地的‘践诺点数’正持续断崖式下滑!这些人不是忘了,是主动否定了承诺——系统正在把他们的‘否定’,当做这口锅的燃料!”
秦岚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川里传来:“我们以为‘归途者’是火种,现在才明白,他们只是引信。真正要引爆的,是那些至今还在嘲笑‘回家’的人。”
龙国御兽司总部,一场紧急闭门会议正在召开。
一名高级官员拍着桌子,满面涨红:“韩副指挥!利用民众的愧疚心理搞情绪绑架,这和邪教有什么区别?迟早会引发巨大的社会动荡!”
韩青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他只是让助理打开投影,播放了一段昨晚截获的录音。
录音中,一位地产业大亨在私人饭局上高谈阔论,笑声刺耳:“农村?早该拆干净了,留着那些破房子给谁看?一群穷鬼的乡愁值几个钱?”
录音刚落,画面切换到内蒙古的直播现场,铜锅沸腾,那位大亨惊恐扭曲的脸正在水中沉浮。
紧接着,大亨的手机界面被投上大屏,一条被他设置为“垃圾信息”的短信自动弹出,发送时间是十年前:“爸,你说过等我大学毕业,就带我回村里过一次年……今年,还能回去吗?”
会议室内,那位大亨当场失态,一把将面前的茶杯摔得粉碎。
韩青缓缓合上平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不审判任何人,是他们自己的良心,不肯闭嘴。从今天起,《归途者权益保障令》升级为《信约追溯法案》——凡接到故土召唤却拒绝回应,并公开发表背弃言论者,其本人及三代以内直系亲属,永久剥夺参与任何国家级基建项目的审批资格。”
散会后,他低声对助理说了一句:“有些人,不是不想回,是怕回去才发现——家,已经不要他们了。”
深夜,风停了。
草原上的铜锅骤然冷却,翻滚的沸水变得平滑如镜,清澈地倒映出整片璀璨的星空。
但那镜面般的水中,却多了一行不属于星空的血色小字。
“你说过的话,有人记得。”
正是苏白不久前在敦煌那棵老槐树下刻下的那一句!
苏白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
身后空旷的沙地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串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活物的脚印。
那脚印很深,一步一个坑,歪歪扭扭地通向远方无尽的荒原。
“吼——”
小墨从他怀里探出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它的神性热线剧烈波动,向苏白传递来一个无比清晰的意象:那串脚印的尽头,有一座没有门的房子。
苏白缓缓站起身,将那根炭笔重新抓进手里,塞回兜中。
他望着那串通往未知黑暗的脚印,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对手说话。
“好啊,你想玩对账?”
“老子,陪你走到头。”
直播镜头缓缓拉升至高空,只见整个内蒙古草原的地脉光丝,正悄然扭动着它们的流向。
它们不再涌向繁华的城市,反而像无数条饥渴的树根,顽强地扎向那些早已被地图除名的、最偏远的废弃村落。
仿佛这片古老的大地,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校准它的血脉。